第十八章 真威烈策傳細柳軍 續風流宴啟芙蓉社(1 / 3)

第十八章 真威烈策傳細柳軍 續風流宴啟芙蓉社

話說黛玉來至前院廳房,迎春、鴛鴦和香菱都在那裏,晴釧二人陪著說話。鴛鴦見黛玉出來,笑道:"我們還用招呼麼?盡管說你們的梯己話去罷!"黛玉隻是微笑。迎春道:"我看寶姐姐也比先瘦多了。"黛玉道:"他現時又當家,又管孩子,什麼事都要操心,怎麼能不瘦呢?還算虧他,不管多麼累,多麼糟心,總沒改了樣兒。"香菱道:"我們姑娘就在這裏住長了麼?"鴛鴦道:"他的事還沒完,那能就長在這兒呢?"

香菱道:"那末,我今兒可算碰巧了,等一會姑娘出來,我還要打聽我們家裏的事呢!"迎春道:"林妹妹,你怎麼把他接了來的?"黛玉笑道:"整個的紫鵑,我都接了來,這有什麼希罕的。"大家說了一回話。黛玉叫金釧兒:"把警幻仙姑送我的好茶葉沏一小壺來,給姑娘們嚐嚐。"又悄悄吩咐晴雯道:"你去把紫鵑叫來,帶著聽他們兩位還嘔氣了沒有?"

一時,金釧兒端了茶,和紫鵑一起來了。原來那茶具是碧玉蕉葉的托盤,內放方竹小壺,壺嘴壺柄都是天然竹枝做成,非常精致。還刻著竹壺銘,款署"絳洞花主"。迎春等看了,知是寶玉手筆。另放著六個方竹小杯,那柄子也是天然竹枝,還有細枝旁茁。鴛鴦拿起來細看一回,說道:"單看這茶具就雅極了。"紫鵑上來要斟茶,黛玉道:"這個得自斟自品,才有味呢。"迎春斟了一杯,嚐著道:"果然香味不同。"鴛鴦也嚐了道:"這茶味固然好了,隻怕也不是尋常泉水罷?"黛玉笑道:"你倒是知味的。那年,妙玉請我們吃茶,說是梅花上收的雪水。我在絳珠宮住著,那裏也有一棵大梅樹,剛好遇著下雪,就收了些藏著。後來,警幻又教我收那竹子上的雪,總共藏了一均窯罐子。今兒還是頭一次試新,不想就被你嚐出來了。"香菱道:"我說呢,就是雪水,也不能這們清冽。還另有一種清香呢。"

正在品茶,晴雯從後院走來,悄回黛玉道:"剛才還有點別扭,二爺怎麼逗著他,他總不肯開口。後來二爺說,'你若不理我,我隻可再當和尚去了。'這才把那位的話擠出來,說道'你的看家本事,除掉當和尚還有什麼?'此刻在那裏說話兒呢!"黛玉笑著點點頭。那壺茶喝完了,大家說著話,又吃了些點心。黛玉道:"天不早啦,我還要送他回去呢。"說著,便進去了。

又過了一會,方同寶玉、寶釵出來。香菱拉住寶釵,問了薛姨姑、薛蟠,又問他的哥兒,絮叨了許久。迎春也問些家事,寶釵一一答了。黛玉對寶釵道:"是時候了,咱們走罷。"寶釵笑道:"我真不想走了。"黛玉笑道:"姐姐幾時要來,通知我,我就去接你。等哥兒大點,在這裏住個三五天,也沒有什麼。你真要不走也容易,剛才我不說過了麼?"鴛鴦見時候迫促,倒催著他們走了。寶釵隨著黛玉走去,恍惚似到了家裏,聽得黛玉說道:"姐姐好好回去,咱們再見罷。"剛要答話,又聽一片喧嚷之聲,頓時驚醒。

原來是奶子抱著蕙哥兒,睡得正酣,那喧嚷就是他的鼾聲。

定神追想,夢境曆曆,還在眼前。中間走過石牌坊,見那上頭有"太虛幻境"四字,心中牢牢記著。猛想起那年寶玉和那癩和尚談話,說什麼'太虛境斬斷塵緣',大概就指的是這個地方。既說斬斷塵緣,如何又和顰兒結成夫婦呢?繼而又想"塵緣"二字,原指的塵世因緣,他們要算是"仙緣"了。我和寶玉金玉之說,在塵世上已經斬斷,虧得顰兒攜帶,還有此番晤敘。他們又說我將來事完之後,尚可同歸一處。隻怕那時白發婆娑,對著他們,未免自愧。正在胡想,遠遠聽見稻香村的雞聲,連忙斂心息慮,重又睡著。

次日,起來妝罷,見了王夫人回來,正在檢理衣服。隻見入畫的嫂子,帶著入畫進來,一見寶釵,忙即跪下道:"我一向服侍四姑娘的,眼下姑娘那裏正短人用,求二奶奶和姑娘說說,還叫我進來罷。"寶釵道:"你在四姑娘那裏,因為什麼事出去的?"入畫又將前事細說了一遍。

原是那年抄檢大觀園,因為他哥哥得到賞賜的東西,都寄在入畫處收著,被王善保家的搜檢出來,惜春定要將入畫攆回。尤氏替他說情,反受了惜春一番譏諷,便賭氣帶了回去,交給了他哥哥領去擇配。這幾年,要想替他尋個人家,陰錯陽差,總說不上。

此番賈珍看他哥哥尚有材勇,薦到營裏,當了一名什長。

因要隨營出外,把妹子丟在叔叔家裏,放心不下。剛好聽說紫鵑死了,惜春處正短個丫頭,便求了尤氏,情願仍舊進來服侍。

那尤氏與惜春嫌隙本深,說道:"那位小姑太太的脾氣,我還不知道麼?我沒法子和他說話,你還是求西府裏珠大奶奶、寶二奶奶去說,比我強得多呢。"入畫聽了,趕即來求寶釵,當下將這些話都和寶釵說了。寶釵素性闊達,自無不允。

過一天,從議事廳下來,便去尋惜春,向他關說。惜春道:"入畫本沒什麼大錯,那年的事,一則我麵子下不來,二則也有些負氣。既二嫂子這們說,就叫他回來罷,隻不許他再和那邊來往。"寶釵道:"這層倒可無慮,他哥哥既出了外,還和什麼人來往呢?"湘雲道:"入畫回來也好。這兩天,我和四姑娘隻靠著一個翠縷,他膽子又小,自從紫鵑死後,一到晚上就不敢出屋子。要叫他沏茶打水,還得我給他做伴兒,那才是廢物呢。本來紫鵑也死得太離奇,通共隻一天的工夫,始終不知道是什麼玻"寶釵道:"我前兒夜裏,夢到顰兒那裏,還瞧見紫鵑呢。大概是顰兒叫了去的。"湘雲道:"若是這們容易,說去就去,我也要去了。橫豎是孤零零的,一點沒有指望,要活在世上做什麼?到了那裏,也許還逍遙自在呢!"惜春道:"這也要有造化的,我早就看破紅塵,一無牽掛,至今還走不成哪!"寶釵又坐了一會,因探春剛從周家回來,便約著湘雲,同至秋爽齋看他。

此時,探春正坐在梧桐樹下看書,見寶釵、湘雲來了,忙即往屋裏讓坐。寶釵道:"這裏又涼快,又豁亮,就在外頭坐坐罷。"說著,就在石墩上坐下。探春忙道:"那上頭坐著太涼,還有螞蟻,我叫他們搬椅子罷。"一時,侍書、翠墨搬出紫檀藤心坐椅來,大家坐下。湘雲道:"這梧桐我們看著栽的,也成了大樹了。三姐姐,你應該叫丫環們打幾桶水,把樹身子痛痛快快的洗洗,那才夠個名士派呢。"探春道:"我因為屋裏太黑,在這裏看書得勁點。給雲妹妹嘴裏一說,就有得編排了。"又回過臉問寶釵道:"二嫂子,哥兒都乖麼?姨媽回去了沒有?"寶釵道:"蕙兒這一程子倒不大鬧,他隻玩他的。我媽媽昨兒就家去了。"

探春道:"我前兒來了,見姨太太在太太那裏嘁嘁喳喳的,又像生氣,又像發愁似的,到底為什麼呢?"寶釵道:"我哥哥那脾氣,你是知道的。這些時在東府裏練習弓馬,沒空出去惹事,我媽媽倒省了心。如今朝廷要練龍武軍,那裏頭全是一班世家子弟,他也要投了去。不讓他去呢,他在家裏混鬧,說道:"自小嬌養耽誤了,把書沒有念成。好容易遇著這個機會,若再誤了,這一輩子就算完了。若許他去呢,我媽媽看著出兵打仗的,又放心不下。因此娘兒們很吵了幾常你們周府上是一向帶兵的,依你看可去不可去呢?"探春道:"你們家裏,固然不靠著他建功立業,可也是他的一番壯誌。不是我小看他,像大哥哥那樣率直,文職的事那裏安得上呢?還是大刀闊斧往武功上奔去,倒許有些成就。若說危險呢,這出兵打仗的事,誰也不敢保。若在平時做個武官,那衙門體製也和文官不差什麼。"湘雲道:"東府裏珍大哥那一班朋友去不去呢?"寶釵道:"就因為他們一把子,拉扯著都要去。我哥哥向來熱腸的,他的膽子又壯,還有什麼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