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遠荒原的故事(下)(2 / 3)

剛下鄉一年的哈爾濱知青林曉傑,一個熱情、上進、被人稱讚和喜愛的小夥子,就這樣走完了他18年的人生之途!

當他被打撈出來的時候,已是腦漿迸裂,分不出模樣來了。

7連隻有這一口井,這回不得不修理了。新換了轆轤,焊了鐵架,換了井繩和柳罐。從井裏打起一桶又一桶血紅色的水。

很久,很久,人們吃到這口井水時,也難以下咽……

秋 天

金色的季節,收獲的季節,最累的季節。

野地裏,都柿和甜星星都成熟了。這兩種野果都象玉米粒大小,一串一串的,都柿成熟後,紫色發藍,酸甜;甜星星是紫色發黑,甜酸。它們都是成片地生長,碰上一片,就坐在那裏吃吧:把牙都酸倒了,把舌頭都甜木了,也不願起來。

地旁林邊,榛子也很多,這種硬殼山果也是青年們大量采集,晾曬的東西。

麥收,是秋天的序幕。齊胸到腰的小麥黃熟了,金色的麥浪隨風起伏,沙沙作響。聯合收割機出動了,有自走式的,牽引式的;有紅的、綠的、藍白兩色的,象一艘艘軍艦駛入麥的海洋。

在晴朗的天空下,陽光照耀著金色的麥田,高大的聯合收割機緩慢地行駛在麥海裏,站在操縱台上手把舵輪調整著收割台,看那翻滾輪把小麥一排排打到割刀上,割刀象把巨大的剃頭推子般將小麥割倒,通過傳送帶進入喂入口,在聯合收割機的肚子裏左翻右滾,脫出的麥粒通過一支長長伸出的大圓管嘩嘩地流淌出來,傾瀉在前來運糧的車上.麥粒帶著溫暖,帶著一種特有的芳香,瀑布般奔湧而出,映著金色的陽光,象一道絢麗的彩虹,這是麥收時節在田地裏最美,最激動人心的景色!脫掉了麥粒的麥秸從聯合收割機的後麵,灑落在地裏. 聯合收割機輕輕搖晃著在麥浪起伏中行駛,手把舵輪,活象駕駛著一艘巨輪在海洋中劈波斬浪,心中真有種說不出的快意!

場院上,攤曬的小麥象金色的地毯,揚場機吐出的麥粒象金色的虹,灌滿的糧袋象一頭頭小肥豬,高高的糧囤象一幢幢房子。180斤一袋的小麥扛在肩上,象壓上了一座小山。鼓足勁,挺直腰,走上跳板——1尺寬,3米高,3節彎,20米長——忽悠忽悠到了囤口,腰一擰肩一抖,就似卸了千斤擔,渾身象駕了雲一般輕巧……

沒有工作和休息時間之分,一切服從麥收,一天幹10幾個小時。有時半夜下雨,場院上糧囤出了問題,一聲哨響,人們就從夢中爬起來,冒雨跑步到場院,象救火,象衝鋒!

進入9月份,北大荒短暫的夏天已經過去,秋天來臨.這是真正的收獲季節:大豆已經搖鈴,玉米也結了大棒,各種瓜果,西紅柿都已成熟。機務排是最淘氣的了,車過地頭,慢慢行駛,跳下來,到地裏一通摘:又是玉米,又是甜瓜,又是西紅柿......瓜果等用手一抹就吃,玉米要複雜一點,把玉米棒塞進機車的排氣管裏,小油門轟上幾分鍾,然後使勁一轟油門,烤熟的玉米棒就從排氣管中跳出來,擦掉被油煙熏黑的表皮,露出的是焦黃噴香的玉米粒.拿起就啃,直吃得鼻子,嘴都是黑的,幾個人相對哈哈大笑一番,帶著一種小偷小摸之後的滿足感下地幹活。回來後就要付出代價了:被連隊知道了要挨批評.半生不熟地吃了一肚子,再喝點泡子水,跑肚拉稀是人人不可幸免的事。農工排的人笑話他們:\"讓你們偷,讓你們吃,這回遭報應了吧!\"挨過批評,拉過肚子,老實了幾天,風頭一過,又開始幹,一年隻有這麼幾天能解解饞哪!

蚊子格外凶狠,翻麥茬地,坐在大犁上,兩手要不停地拍打臉、脖子、腳踝……所有露在外麵的地方,一巴掌能打死10多隻蚊子!

秋季是撫遠地區捕魚的旺季。每年9月下旬到10月上旬,成群結隊的大馬哈魚從海裏回到黑龍江和烏蘇裏江產卵,這是捕撈的最好季節。這種魚是江裏生,海裏長,成熟後回到江裏產卵,又死在江裏,所以捕上來的個個都是十幾斤甚至幾十斤重,肉極鮮美,魚籽大如黃豆。此外還有鯉魚、白魚、更有上千斤重的大鱘鰉魚。撫遠是黑龍江和烏蘇裏江的交彙點,是捕魚的最好地點。

按當時省裏規定,兵團沒有捕魚權,所以雖然68團有些連隊就在江邊,也不能捕魚,大家就想辦法從撫遠地方公社捕魚隊去買.當時大馬哈魚5角錢一斤,買一條魚要七八元錢.每人搞個一兩條回來,把魚從脊背劈開,撒上些鹽,用小木棍撐住,掛在屋簷下晾幹,就成了魚坯子,便於保管,探家時好帶回去。這些魚坯子就成為老鼠和饞嘴青年的偷食對象:入夜,幾個睡不著覺的饞嘴家夥湊到一起,左右瞅瞅,揀那大魚坯子用飯勺找肉厚的地方挖下一些來,就著勺子放在火上烤,粉紅色的魚肉滋滋冒油,香得要命。每人吃上幾口,然後打掃幹淨\"戰場\",就鑽被窩睡覺去了。魚坯子的主人打外邊回來發現魚身上少了肉,有些地方隻剩下一層薄皮,就會破口大罵:\"我操他媽的,誰偷我魚吃了?讓他倒牙!爛肚子!\"沒人吱聲.罵的實在不象話了,就會有人小聲說一句:\"耗子,肯定是耗子吃的。\"還會有人附和著說:\"是耗子,剛才還聽到鬧耗子呢!\"\"耗子?我看是他媽兩條腿的大耗子吃的!\"魚主人憤憤地罵道。不再有人吱聲,但聽被窩裏一陣吃吃的竊笑。

大豆收割,在兵團是最累的活之一,北大荒流行一首打油詩,說有\"四大累\":\"和大泥,脫大坯,割大豆,操大x\"。最後一句當然是極粗俗的\"葷話\"了,前三句可是一點不假。因為兵團地多人少,播種麵積大,麥收主要靠機械化收割,豆收則主要靠人力.因為大豆的豆莢離地較近,新開墾的土地平整不夠,機械收割就會有許多豆子丟在地裏收不上來,隻好用人收,然後用機械脫粒。一般連隊也播種幾千畝大豆,按平均每人一天割3畝地的話,100多人也要幹10幾天.在舉目望不到邊的大豆地裏,抱著兩條壟一哈腰就割一天.晚上腰痛的睡不著覺,第二天到地裏都哈不下腰。

天涼了,人們忙著收藏秋菜,修繕房屋,給牲畜準備蓐草和飼料……漫長的冬天又要到來了。

秋天的故事之一

11連的小丁來自黑龍江省的齊齊哈爾市,小夥子靦腆的象個姑娘,剛剛19歲。下鄉一年多了,還沒走過探親假。頭幾天忽然收到家裏拍來的一封加急電報:“父病危速歸”,他找到連隊指導員,一邊說一邊抹眼淚。連裏經過研究,準了他的假。

下鄉知青的第一次探家都是興奮得很,加之因家中有事,吉凶難料,當晚小吳幾乎一夜沒合眼。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爬起來打點行裝。今天連隊的馬車去團部,11連離團部50多裏,馬車怕要走多半天哩。

四匹馬拉的一掛大車在泥濘土路上吃力地跋涉。連裏的膠輪拖拉機壞了,可食堂快沒有麵粉了,需要到團部運糧;秋翻地正緊,拖拉機和農具的各種配件也要去團部的大庫領,所以派了馬車去。司務長和機務排領料員都坐在車上,再就是小丁了。他從食堂借了一袋麵粉裝在提包裏,排裏的知青們大家湊了點幹蘑菇、木耳、幹魚等又裝了一個提包。他坐在車後邊,想著家中不知病狀如何的父親,想著即將開始的幾天旅途奔波,隻恨馬車走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