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和我的前哨農場上了《南方都市報》
2009年5月底南方都市報一位女記者與我聯係,說看過我在鳳凰網登載的關於知青下鄉的專版回憶文章,很有印象,她想到北大荒來采訪,寫有關北大荒開發的文章,想得到我的幫助。我介紹她到我當年下鄉的前哨農場去采訪,為此我還專門趕回撫遠一次。昨天我看到鳳凰網上已經轉載了《南方都市報》最新刊載的這篇文章,我和我的前哨農場在文章裏都出現了,特此轉貼。
\"北大荒\"波折的個體命運 有多少青春可以重來?
2009年07月03日 09:19南方都市報
從改造走向改革,從兩極冷戰到全球化,從人定勝天到科學發展觀,從鬥爭為綱到和諧社會……60年來,中國的道路正在由模糊而清晰。
1949年10月1日,一個新中國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布誕生。從此,激流勇進的改造開始,中國人希望走出舊勢力和舊文化的窠臼,描畫平等、均富的理想圖景;擺脫曆史的周期率,真正實現人民做主的社會。群眾一次又一次被喚起,掌舵人與追隨者,一起在真理與謬誤的峰穀間載沉載浮。
值此新中國成立60周年之際,南方都市報將全方位巡視共和國遼闊版圖,選取中國34個省級行政區具有標誌性的地域,鉤沉檔案,叩訪證人,縱向還原特定領域60年的政治地理:天安門見證的政治風雲,沈陽鐵西區的崛起與沉屙,在風沙前失守的民勤和消匿又複興的福建黃村宗族……它們一同構成可觸摸、可感知的共和國史。
透過膚表的體溫,把握血流奔湧的脈動。不尚虛浮的熱鬧,靜現真實的曆史。60年來家國,南都記錄。
“用拿槍的手把起鋤頭”
在被稱為“東方第一場”的黑龍江農墾總局前哨農場場部,記者找到一位“北大荒”的早期墾荒者———參加過抗美援朝的坦克兵伍順光。
時隔半個世紀,伍順光還記得自己剛到北大荒的情形。1957年,他轉業來到三江平原的八五九農場。北大荒的蠻荒和苦寒,讓他震驚。“除了樹林子就是草甸子,荒無人煙;住的是‘馬架子’。”那是一種半截子在地底下,潮濕陰暗,土牆草頂的簡陋房子。周遭的沼澤地被稱為“大醬缸”,隨時可陷人於絕境;一天到晚“三班倒”的蚊蟲如同雲霧裹脅。
伍順光並非第一撥墾荒者。他的前輩是一批被稱作“老鐵兵”的轉業軍人。伍順光來到北大荒的三年前,同樣從朝鮮戰場歸國的鐵道兵司令員王震發現,部隊駐地附近土質肥沃,“肥得都冒油花了。”一個開發北大荒的宏圖在他腦海裏萌發了。這位曾經開發過南泥灣的將軍,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開創者,動員鐵道兵部分複員轉業官兵,“到北大荒,建設機械化農場”。
1955年元旦,第一個以鐵道兵番號命名的軍墾農場———八五農場在虎林西崗成立。1962年發行的第三套人民幣一元錢上的女拖拉機手原型梁軍,是比“老鐵軍”還早的拓荒者,早在1948年,18歲的她就開上了拖拉機,這位中國最早的女拖拉機手曾是這個農場的開荒隊長。新中國誕生前,中共東北局先後在北大荒建起通北、查哈陽、鶴立等農場,播下農墾的第一顆種子。
八五農場成立後,鐵道兵的複轉官兵近兩萬人來到北大荒,建設了從八五一到八五九等一係列鐵字頭番號的大型農場。這些農場,多數處於三江平原的沼澤地帶。伍順光來到八五九農場所住的馬架子,就是“老鐵兵”領著勞改犯人建的。
北大荒更大規模的開發是從伍順光到來的次年———1958年開始的。
和伍順光一樣,喻敏學也參加了抗美援朝。從戰場下來後,他被安排到重慶步兵學校學習,再過一年他就畢業,這時學校集體轉業,目的地是北大荒的密山,要從頭建點墾荒。但到了哈爾濱,才知道密山因為安排不了大批軍人而告急,整個步校的人都將去充實已經存在的“解放團”農場———寶泉嶺農場。
“我們要去荒原,不是農場!”喻敏學向本報記者表示,當時充滿了激情,希望在一片荒地建功立業,所以對安排他們去已經開墾的農場曾提出抗議。不過最後他們接受了現實:“軍人,有令就得行。”
與喻敏學同時挺進北大荒的還有一位有名人物———徐先國,他也是從步兵學校———河南信陽步校轉業的。出發前,徐先國心潮澎湃,寫了一首詩寄給《人民日報》,當部隊到達黑龍江蘿北縣時,這首叫《永不放下槍》的詩發表了:
一顆紅心交給黨,
英雄解甲上戰場。
不是當年整裝上艦艇,
不是當年橫戈渡長江。
兒女離隊要北上,
響應號召遠征北大荒。
用拿槍的手把起鋤頭,
強迫土地交出食糧……
他們軍校的400多人分別編入預七師農場4個分場。不久,時任國務院農墾部長的王震將軍寫信給徐先國,稱讚道:“你這首詩是北大荒戰士們的聲音。”
在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一列列軍車從大江南北、南海之濱,向北大荒彙集。事實上,當時交通工具根本不足以運送這支隊伍。於是人們響應王震號召,徒步向北大荒進發。無數像徐先國、喻敏學這樣年輕的戰士來到北大荒。1958年到來的墾荒者,有一個曆史賦予他們的專有名詞“十萬官兵”。
與“十萬官兵”幾乎同時間來到的,還有另一支無聲的隊伍———那是在1957年開始的“反右”中,從首都各部委被送往北大荒各個勞改農場“監督勞動”的“右派”們。
不過,除了丁玲、戴煌、丁聰等知名文化人曾經留下記錄,其他芨芨無名的“右派”事略不得而知。
饑荒,批鬥、戰爭……
喻敏學和伍順光他們都是滿懷激情而來,然而麵對北大荒的殘酷現實,激情開始消退。喻敏學和伍順光都向記者說道,在最初一兩年,一些來自南方的戰友選擇了退場,“回老家當農民也比這兒強。”
1959年春,為了解決官兵的婚戀問題,國家從山東農村動員了約6萬之眾、女性占多數的“支邊青年”。不過那時候,“大躍進”已經開始。“活兒累,還吃不飽。”伍順光還記得,1960年春節前,八五九農場十幾名支邊青年逃離農場,卻在草甸子裏迷了路,全部凍死。
人心不穩,有情緒,解決的方式是“思想運動”:有情緒的反麵典型叫“拔白旗”,幹得好的叫“插紅旗”,嚴重的就被打成右派了。
伍順光在1958年跟當地農村的姑娘周鳳英結婚了。妻子在“大躍進”中成了青年突擊隊的婦女主任,他卻因為說錯兩句話,被“拔了白旗”,工資降一級。“思想運動”讓人們逐漸接受生活的現實,但由於“大躍進”中的“高指標”和“浮誇風”,這成果並未轉化為生產力。以伍順光所在的八五九農場為例,自1957年至1963年,建場7年,開荒93萬畝,號稱百萬畝大場,但1963年初統計,全場耕地麵積為60.93萬畝,年末廢耕21.31萬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