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吹過,下了三日的大雪。
孟懿寧站在朱紅色的柱子前,天青色山蟬花的束腰寬裙。
冬日的暖陽照在寬闊的庭院中,光斑灑在軟絨絨的雪上。
顧子安來找她,看著她撐著一把絳紅色的傘,煢煢而立。
不知是有些冷,還是傘襯出來的,麵色染上了一絲絲緋紅。
目光幽微。落雪紛紛。
“雪壓青鬆,美人紅妝呀”
孟懿寧淺淺的笑了笑,“老是在房間裏悶著,人都要長蘑菇了。再說您師父大人霽老來了,我都沒有去拜見,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雖說顧子安總覺得孟懿寧的身子沒好,在寒風中遊蕩,容易複發。
但又拗不過她倔強的小眼神,隻得帶她去見張霽。
顧子安笑了笑,低頭看著孟懿寧頭上的銀花琥珀步搖,小姑娘打扮起來還挺好看的。
二人穿過長街,走向了官驛。
孟懿寧與張霽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回憶如蒼茫大雪,洋洋灑灑,滔滔傾瀉。
她右手壓左手,屈膝低頭行禮。
那年她才六歲,那個寂靜的夜晚,跌跌撞撞的渾身沾血的從白府逃出來。
雪花飄灑,寒風凜冽,白天的一幕幕和跌倒在雪地裏的爹媽和乳娘刺激著她不斷的奔跑。
最後跌倒在了雪地裏。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在馬車上,窗外依舊大雪紛飛,白皚皚的一片覆蓋著蒼茫大地。
她身邊坐著一位慈祥溫和的婦人。
孟懿寧不知道是誰,但是莫名的感到親切。
她眼裏流著淚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那位婦人輕輕的按揉著她僵硬冰冷的背,不言不語,深知這種悲痛無法安慰。
後來,孟懿寧得知是父親生前的好友在府旁的巷子內尋到了差點被大雪掩埋的自己,當時連呼吸都薄弱了。
府上的大夫給她一幅灌下湯藥,怕人追殺,又馬不停蹄的把她送出國去。
孟懿寧的父親因勾結亂黨,證據確鑿被抓捕人射殺,而當時意欲反抗的白將軍的兵器早就被人藏匿。
其餘白府上下四十三口,除了孟懿寧無一幸免。
當時,乳母的屍體緊緊地壓在她的身上,她動彈不得,卻也保全了性命,一直戰戰兢兢等到了天黑,便爬滾起來,從經常玩的假山後麵的牆上滑下來。
手腳僵硬,跌倒了好幾次,下巴摔得鮮血淋漓,沾著雪花和小石子。
泥濘黑暗的道路和回不去的家。
父親的好友把自己送到了北陽,同門師兄——張霽的住處。
孟懿寧在張霽府上養好了病,便被送到了自己母親的親姐姐——顧子安的母親那裏。
從此,結束了跌宕的時日。
從此,她也不再姓白了,她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隨母姓,取長姐名字和小妹名字中各一個,變成了現在的名字。
再也沒有人喊她白姑娘了,她也似乎忘記自己的姓名了。
孟懿寧的母親是北陽人,書香門第。
那年北陽和燕戎聯合抵禦西北的部族入侵。
那是個夜晚,城內有大戶人家結婚,夜空中的煙火接連不斷,流光溢彩。
孟懿寧的父親白衍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從長街路過,意氣風發,劍眉星目。
穿著靛青色的袍子,腰間的金絲腰帶,像是劃過夜空的流星。
北陽孟家的兩位小姐和哥哥們在酒樓上吃著新出爐的栗子南瓜糕,入口即化,回味無窮。
孟懿寧的母親孟楠,正趴在窗台上,捧著糕吃個沒完。
風吹過她烏黑的長發和清冽的眼睛,她目光瞥見整裝待發的白衍。
啪嗒。
手中的糕點斷了一半,從三層高的酒樓上落了下去。
正正好好砸到了他的馬蹄旁。
軟軟的糕點,馬兒沒有受驚,他卻抬頭看。
看見一位有著亮晶晶的眼睛的小姐,有些羞澀的看著他。
她一笑,頭鑽回了窗戶。
後來,在慶功宴上,兩人又相遇。
目光碰撞,火花四濺,認定彼此。
她遠嫁隨他去了燕戎,那個比北陽暖和,繁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