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可能之境(1 / 2)

拙一就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他原地不動,身體卻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雲惜知道自己說對了。

她欣慰,又失落。

欣慰是調查有了新進展。失落是自己先前的種種推論,現在看起來不過自作聰明一場。

“如果拙一職事真正想要壁畫能夠安然完成的話,不如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和晏官差或許能想想辦法。”

拙一深深歎了口氣,良久方絮絮道來:

“那是大約十天前,第三次壁畫落成。

之前兩次壁畫自毀,我也逐漸感到疑惑。第一次可以歸因於施工不佳,第二次也可以找到類似的理由。但是接二連三地發生,還是讓人忍不住懷疑——究竟是誰,究竟為何,好好的壁畫居然如此脆弱不堪?

我禮佛多年,自然不信神鬼之說。就算寺中有一些輩分低晚的小和尚私下議論,被我聽見了也必定嚴厲嗬斥。可是我越是嗬斥,自己內心卻也忍不住動搖。

真的,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至今不敢相信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其實直到如今,我甚至都會懷疑,那個晚上是不是我眼花了,或者幹脆是南柯一夢。十天前的那個夜晚,壁畫第三次大成。這一次的壁畫比先前的兩次更壯闊、更傳神。有那麼一刻,我簡直為前兩次的壁畫自毀而感到慶幸。慶幸前兩次的失敗給了這第三次機會,一個超越從前的、臻於完美的機會。

壁畫大成的當晚,我摒卻眾人,獨自留在參堂之中。我點起了一百盞明燈,將入夜的參堂照耀得燈火輝煌,極為悅目。我要守著那壁畫,守著雲摩寺新的驕傲和榮光。當然,我內心深處也有隱隱的擔憂,擔憂這一次也……也會像之前兩次那樣,完好的壁畫無故自毀。

所以我要守在那裏,守著我的壁畫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說到這裏,拙一頓了頓,複又歎了口氣:“隻可惜,我失算了。”

“壁畫毀了?”雲惜分明已經知道結果,但聽完拙一的描述,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拙一點了點頭。

“是怎麼毀的?”雲惜急切問。

拙一卻搖了搖頭。

“職事,你……這是什麼意思。”

拙一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緩緩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毀的。”

第三次壁畫大成,就那麼毀掉了。

拙一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徹夜未睡,一百盞明燈伴了他整宿。可就在子夜時分,他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扭頭一看——五百羅漢的袈裟開始剝落。

這聲音仿佛序曲前奏,一旦拉開,就再也無法止息。拙一陷入於驚恐和茫然,以至於他都不知道應該是跑出去喊人,還是去搶救那些剝落的壁畫才好。總之,三麵壁畫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裏盡數剝落,沒有一個人物,一朵雲彩,一件袈裟幸存。

拙一在參堂裏頹然地坐到第二天天明,坐到有人來找他,發現他獨自坐在滅掉的明燈和無數壁畫的碎屑之間。

聽完拙一的描述,雲惜知道自己進入了“不可能之境”。

這是她自己發明的一個術語,一語雙關——在丹青之事上,那代表一種超然的畫藝,已經超越塵世,抵達化境;而在破案上,對於她認為無法用常理破解的案件,也被稱為“不可能之境”。

拙一描述中的第三次壁畫自毀,似乎就是這樣一個境地。

其實官府裏積壓的案子不勝枚舉,這種“不可能”的案件也不少。

但雲惜一向認為那隻是官差辦案不力,被罪犯鑽了空子。沒想到今天自己也遭逢了這麼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