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代《存在的瞬間——伍爾夫短篇小說集》譯後記(1 / 1)

壇子

伍爾夫的小說翻譯起來難,校對起來更難,雖然這個和伍爾夫的小說本來就難懂有關,但我並不覺得伍爾夫在寫小說的時候神經錯亂,她隻不過是太過於忠實於自我了,把眼耳鼻舌和心靈有意無意捕捉到的東西一股腦全都寫下來罷了。我突然記起,有一次我坐在一個池塘邊看落日,剛好有兩個小男孩拿著網在池塘裏撈魚,一網下去,泥巴、易拉罐蓋子、枯樹葉子、樹枝子……全都撈上來了,他們會很認真地在裏麵翻扒出一兩尾筷子尖大小的魚兒來……跑題了,回到伍爾夫。隻是似乎我也會寫小說呀,想到什麼都寫下來不就行了嘛?存在的瞬間?何為存在?寫這些文字的人是誰?十二月的夜很冷,被窩很暖——網上買的電暖鞋明天該送到了吧?好吧,又跑題了,回來!

顧彬說,譯者通過翻譯能夠重新學習自己的母語。我說,譯者通過翻譯能重新發現自己的生活——有個詞語叫“去蔽”,用在這裏合適不合適呢?生活!要給它下一個定義嗎?算了,很多人都說自己知道生活是怎麼一回事,但卻又都把真正知道生活是怎麼一回事的人叫做“瘋子”。西西弗是瘋子嗎?不,他是英雄——伍爾夫是瘋子嗎?據說,是的,她時不時就會精神崩潰,就會產生幻覺、幻聽,就會琢磨著怎麼去死,就會……寫小說。冬天一到,我就想吃辣子雞,但是,偶爾會有一天,我會疑問:你為什麼每天都吃辣子雞?

伍爾夫是女人——和她是女人有關係嗎?在她那個時代,女人打掃房間;在現在這個時代,女人也打掃房間。在她那個時代,女人被困在世界的海邊;在現在這個時代,女人也被困在世界的海邊。海邊,是唯一帶有激情的地方,但女人卻說:“回家吧。”噢,我看見了那雙讓人聯想到馬夫的黃昏的眼睛。女人和馬相擁而泣,在時間的灰燼裏。窗下,一輛摩托車駛過,這麼晚了,它要駛向那裏?在它的終點,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還是一扇緊閉的門?讓燈亮著吧。燈光可以安慰夜歸人。

剛才寫了兩行,又刪掉了。可能太疲憊了,思緒好像停滯了。牙膏快用完了,很難才擠出一點來。護發素也快用完了。洗發水早用完了——明天要洗頭。洗頭和吃喝拉撒不一樣,和月經倒蠻像的……好了,好了,望望窗外吧。路燈昏黃,一個人也沒有。好像能聽到一些蟲鳴——怎麼,蟲子不用冬眠嗎?又好像隻是筆記本電腦發出的聲音而已。那次的“天兔”太厲害了,竟可以把那樣一棵大樹連根拔起。我在想念一棵樹,它的葉子一年到頭都是綠色的,春天嫩綠,冬天墨綠,很濃密,裏麵住了很多小鳥,每當我在書桌前坐久了,站起來望向窗外的時候,它都在那裏。但,它現在不在了。好大一塊空地。伍爾夫在上麵會看到蝸牛,會看到懸崖和峭壁……還會看到人生的意義,命運的驅使。

起來反抗!“一個夢解開了我們的鐐銬。”為什麼我會記得這一句?其實,我想假裝我沒讀過這句詩……我也假裝沒看見緩慢地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導師,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地說話——說什麼,我忘記了——千萬別回頭!他停下來,看了一會兒兩個女生打乒乓球。他咳了起來,聽聲音,似乎喉嚨有痰。入夜了,附近走動的人不多,萬一暈倒了沒被人及時發現怎麼辦?我會哭的——不,我發現了,然後,大聲喊人來幫忙,慌亂中聽見有人說:“趕緊打120……”

好在,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真”的?閉上眼睛,腦海一片漆黑。伍爾夫呢?寫寫關於伍爾夫和翻譯伍爾夫的內容呀!頭皮感到有一些癢。窗下駛過一輛商務車。歐陽江河話很多,伍爾夫呢,話也多嗎?

“我在這裏,眾人在那裏。”伍爾夫說。

“我在這裏,伍爾夫在那裏。”我說。

晚安,好夢!

2013年12月29日淩晨,神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