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步忘歸,見過洛偃公主。”
步,忘歸?任朝陶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有些好奇地看向麵前的男子。
“早就聽說步大人家的大公子向來不羈。本宮本還好奇公子是否真如傳聞中所言那般放浪形骸之外,今日一見,卻是明白了。”
“這話你便說錯了。”步忘歸聞言十分豪邁地一揮手,道:“百聞不如一見,本公子絕對比傳聞之中要有趣得多。”
“那些個凡夫俗子,如何能將本公子的軼事描繪清楚。公主殿下,還是勿要聽信那些傳言為妙。”步忘歸說著,將手中的折扇忽地收起,露出一整張臉看向任朝陶,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道:“在下早就聽說洛偃公主向來自由,不受宮廷拘束。本也十分好奇是如何一個‘自由’的樣子,今日一見,卻是十分失望。”
“難怪我家老頭兒對你滿口讚譽,原是個與他一樣的凡夫俗子罷了。”
步忘歸說著,撇了撇嘴,又看了任朝陶一眼,將手中的折扇拋向空中又接了回來,道:“那麼便容在下先行告退了。”
步忘歸說著便轉身離去,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任朝陶不禁輕笑了一聲,扭過頭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明黛,道:“想笑便笑出聲,這樣憋著,仔細憋壞了。”
明黛這才捂著嘴笑了出來,她一蹦一跳地湊近任朝陶,打趣道:“公主,這步公子穿得奇怪,為人處世也奇怪,隻是未免太目中無人了些。虧得您大度,不與他一般見識。”
任朝陶順著步忘歸離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一麵向著府中自己的臥房走去,一麵對著明黛道:“恃才傲物罷了,與他爹是一樣的毛病。”
步忘歸的名聲在豐朝的貴公子圈子中呈兩極分化,喜愛他的人對他評價極高,討厭他的人對他卻也厭棄到了骨子裏。當然,討厭他的人大部分也是如任朝陶這般,被他不在意地歸入了“凡夫俗子”的範疇之中。
步忘歸十幾歲時,雖出身官宦之家,身上卻沒有一絲官家氣息,更多的是文人輕狂之氣。他自小喜愛舞文弄墨,不僅文章做得極好,就連繪畫也是聞名天下,且又寫得一手好字,雖然目前對政論興趣不大,但也略有了解。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會走上他爹的舊路參加文試求取功名時,步忘歸卻向家中提出想要出門遠遊一年,以求增長見識,開拓眼界,待他歸來之後再做人生決定。豐朝向來流行遊學,步留史自然是滿口答應,誰知步忘歸這一走,卻是走出了與之前全然不同的人生來。
傳聞他在旅途之中邂逅了一位女子,本想與之隱居避世,但那女子卻身染惡疾而亡。從此步忘歸便將文與畫皆拋之腦後,潛心研究醫術,想要攻克這世間所有的疑難雜症,希望能夠幫助這世上其他的人免受與心愛之人陰陽兩隔之苦。
但在那之後,步忘歸卻又沉迷於佛法,聽說他還曾拜入少林寺門下,不求武學隻求潛心修習,尋覓佛緣。然而即使是佛緣也未能將那女子帶回他的身邊,他便辭別了少林寺眾位僧人,又一次下山入了紅塵。
而在這一次下山之後,他似乎又遇見了一位帶他走出陰霾的女子。那位女子出身江湖,極擅機關術。步忘歸沉迷於機關的結構機巧,拜那位女子為師,又潛心學習了幾年機關術,直到那女子最終嫁與了武林之中的一位大俠,步忘歸才離她而去。雖然在感情上再次受挫,但步忘歸卻不再似多年前那般脆弱,聽聞他依舊日夜鑽研機關製式,最終在青龍城一家船廠的幫助下,終是憑借一己之力造出了可以遠航的一艘巨輪。
那巨輪結構巧妙,十分精密,不僅不必耗費人力進行劃行,甚至還能潛至海底前進。其中有房間眾多,有一個小花園以供觀賞。步忘歸在其中備上了足夠他在海上漂泊數月的食材,在一切妥當之後,他將自製的機關鳥放飛,通知過他的爹娘,便獨自一人踏上了新的征程。
步忘歸的傳說故事在姑蘇城中口口相傳,憑借人們的渲染與一些想當然的杜撰,其中的一些經曆竟成為了這些年來最為上座的說書故事。任朝陶早在那一次逃亡至姑蘇城時便聽聞過他的事跡,心知若是與他那些經曆相比,他們這些皇公貴族在溫室之中的生活的確顯得蒼白平淡。因此確實並不在意他言語之中的輕蔑,她甚至還在想,離家十年,如今步忘歸已經二十有五,卻依舊如少年一般隨性不羈,這樣的心性或許隻有那樣獨特的經曆才能造就罷。
當晚在姑蘇都護府中舉行的接風宴,任朝陶再次遇見了步忘歸。
此時的他與公主府門前的樣子全然不同,她猜想他或許是迫於步留史大人的壓力,才將散亂隨意的短發極為鄭重地壓平梳攏,一身正式的豐朝服飾站立於他的父親身邊,帶著嚴肅的表情看向每一位進場的來賓。當他的目光與任朝陶交彙時,任朝陶本是出於禮貌微微一笑,卻見到步忘歸忽地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那是他遇到有好戲看了的時候會露出的笑容。
“爹,我有朋友到了。”
步忘歸說著,已經邁出了步子向著任朝陶的方向而來,任朝陶本還覺得奇怪,卻見他直直地越過她,向著她身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