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任朝陶與步忘歸早早便候在了養心殿外。

二人隻想著摩番戰事緊急,原本昨日就該商定,卻因著瑣事耽擱了,今日卻是再耽擱不起,因此竟是一個比一個到得早。

“父皇不會不清楚,朝昳之事究竟因何而起。”

交代完摩番戰事之後,步忘歸退出了養心殿,任朝陶卻依舊留在其中。她看向任未成,開口道:“父皇雖已任命任朝行為將帥,且有任朝空輔助。但卻令步統領與兒臣隨軍同行,可是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兒臣?”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叫朕如何選?”任未成怎麼會聽不出她話中的深意,但他卻四兩拔千斤地說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擺出一副慈父的模樣道。

“父皇如此說,便是不願意為朝昳討個公道了?”

任朝陶聽見任未成如此說,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低聲道:“父皇莫不是真的老糊塗了罷?”

“陶兒,休得放肆。”任未成聞言,深深地看了任朝陶一眼,正色道:“無論是朝行、朝信亦或是朝空,此番主動請纓為帥,都是值得認可之舉。”

“沙場刀劍無眼,多數戰士均是有去無回。且不論是存著什麼樣的目的,膽敢以命相搏求一功名,便是我朝好子孫。”

任未成這冠冕堂皇的話還不曾說完,任朝陶便有意提高了聲音輕笑了一聲道:“父皇如此想,兒臣真是深感欣慰。”

“不過三年時間,父皇便變作了一個這般善解人意的君王,倒是讓兒臣覺得,”任朝陶說著,停頓了幾秒,才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牙齒看向任未成道:“值得敬佩。”

曾經的東方一族,世代從軍,為了任氏王朝獻出了幾代人的青春與生命。她的表哥與舅舅平淵緹,逐摩番,為著本朝百姓與疆國安定不知灑下了多少熱血,留下了多少疤痕。可在眼前的帝王眼中,卻都成了功高震主之逆臣。東方家亡族,僅留下一個宛玉姑姑。她的舅舅及早隱退,而她的表哥,則是靠著一身惡疾才終究躲過一劫。

他們征伐四方的血汗任未成看不見,卻看見了任朝行與任朝空的勇氣,當真是可笑至極。

“陶兒,你不必這般陰陽怪氣。”任未成瞟了她一眼,便知道她此刻所想為何,隻是道:“對於你母舅家的功績,朕也從來不吝惜誇讚與賞賜,你又何必暗自不平。”

“更何況,你總是在向朕暗示任朝行的野心,朕卻隻問你一句話。”

“他的野心,你有沒有?”

任未成的話一字一句地砸在任朝陶的心上,她微微驚了一下,隨後卻是毫不畏懼地仰頭看向任未成道:“兒臣即便是有,卻也絕不會如他們那般陰險下作——”

“糊塗!”任未成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的話,猛地抓起桌案上的茶盞,向著她擲了過來。茶盞碎裂在地麵上的聲音驚得任朝陶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她不解地看向任未成,隻聽見他開口道:“這皇位取舍、天下變數,你竟以為是太傅書房中的辯論那般簡單容易麼?”

“你現在跪著的地方,是朕每一日走至這高位必經之處。”

“這一路之上,除了旁人的鮮血,再無他物。”

任未成說起這些時,語氣並無太大的起伏,任朝陶聽在耳裏,心驚肉跳,可在他看來,隻不過是在敘述日常再普通不過的生活罷了。

“你覺得委屈,是麼?”

“覺得被人所欺辱,卻毫無反擊的能力,是麼?”

任未成說著,恨鐵不成鋼似的長歎了一口氣,卻很快又恢複了淩厲的模樣,隻見他直直地看向任朝陶,冷聲道:“仗著那點自以為強於旁人的聰慧,自以為悲天憫人、心懷天下的好心腸,便以為自己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