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城郊的這處農家小屋,任朝陶多年前便有所耳聞,卻從不曾真正踏足過。

昔年玉關公主與清平王闊別朝堂,便是隱居於此。之後他們唯一的女兒尉遲願安在嫁與東方斥後,卻因著東方一族的覆滅而無辜受到牽連,好歹留下了一條性命,便也離了任安向著這處小屋而來。

尉遲願安膝下二子一女,東方茂與東方冀死於東方家族之禍,留下一個女兒,便是如今這間小屋的女主人,東方宛玉。

東方宛玉與陸少崖膝下一對兒女,陸不疑與陸升歌。自東方初曜立誓重回朝堂改變姓氏後,未免東方一族再無後人,這才使陸升歌隨母姓更名為東方升歌。至於陸封塵,則是陸少崖同淑妃林柔嘉之妹林亦嘉所出。

“朝慎!”

自夏與賢離世後偃師一別,她與任朝慎分別向任安與洪州而行,竟已有兩年時光不見了。她在這世上除卻任未成外,唯一的摯親便是任朝慎。這才使得她在遠行前,無論如何也要前來洪州與他道別。

她早在從姑蘇出發前便致信任朝慎,說是不日便會來探望他,因此任朝慎算準了日子,早早地便在洪州城外翹首以盼,與他一道前來的還有已然平安歸鄉的厲初曜。

步忘歸已先一步前往青龍城,提前去與那家他稱之為“老相識”的船廠聯絡。隻餘新婚的公孫舜與任朝陶二人前往洪州而來,還請他們多待幾日,等到青龍城這邊一切妥當後再前去也不遲。任朝陶卻是不願意多做停留,隻怕待得越久便越難承受未卜的分離。

她遠遠地便瞧見了任朝慎,十分雀躍地揚起手衝他揮舞。任朝慎亦是抬步向著她飛奔而來,姐弟二人相見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二人一路說不完的話,直到到達了小屋外時才稍稍收斂了些。

“朝陶?”

一別數年,無論是陸少崖還是東方宛玉都有些不敢確認眼前的女子是否是當年那個需要他們蹲下()身才能與之對視的小女孩,夫婦二人遲疑了片刻,直到東方宛玉與任朝陶四目相對之時,她才十分確信地向著任朝陶綻開了笑容,可任朝陶卻已等不及他們確認,已然張開雙臂擁住了東方宛玉道:“宛玉姑姑怎地對朝陶這般生分了!”

她的語氣一如年幼時跟在陸晚兒身邊那般,總是想要同東方宛玉親近些。一聲“宛玉姑姑”令東方宛玉原本有些猶疑的手終是抬了起來,她輕輕地撫了撫任朝陶的頭發,輕聲笑道:“朝陶長大了,姑姑都有些不敢認了。”

東方宛玉偏過頭看向一直站在她身旁看著任朝陶的陸少崖,他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任朝陶,想要靠近,卻又始終不曾邁出腳步。東方宛玉很清楚,陸少崖此時心中在想些什麼。朝慎雖說也是陸少崖的外甥,但畢竟是男孩,陸少崖在他身上看不見多少陸晚兒的影子,對於他所經曆的坎坷,也隻是給予安慰,更多的卻是想要朝慎去勇敢麵對。

但任朝陶不同,她的眉眼與陸晚兒十分相似,陸少崖看著她,就會想起無辜殞命的陸晚兒。再加之這孩子在陸晚兒離世後這些年所經曆的種種,他雖然遠在洪州,卻始終有所耳聞。但他卻對此無能為力,陸家的叱吒風雲源於任朝陶的誕生,但如今任朝陶曆經艱險,曾經的陸家卻無法再為她做任何事。

他期待見到任朝陶,卻又擔心,見到任朝陶後,她會怪他。

東方宛玉雖然明白他的擔憂,但卻從不曾戳破。她隻是將任朝陶帶到了陸少崖麵前,低笑道:“少崖,朝陶都已出落成大姑娘了,是不是都認不出來了?”

“舅舅。”

同東方宛玉總是能夠出入後宮不同,任朝陶與陸少崖在之前的許多年裏見麵的次數算不上多。他在宮中任職時,她尚在教養宮生活,而當她回到長恩宮與陸晚兒同住時,他卻已立下戰功,連年駐邊去了。她自小便知道,自家舅舅英武非常,年紀輕輕便立下了顯赫戰功,為滿朝所欽佩。除卻這般印象外,任朝陶對於陸少崖也再無太多記憶,因此比之對於東方宛玉的熱情,她在麵對陸少崖時卻顯得生分許多。

“恩。”

陸少崖亦是微微點了點頭,接著便移開了目光道:“的確是長大了不少。”

他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一直站在任朝陶身邊不曾開口打擾這一幕親人相見溫情時刻的公孫舜身上,任朝陶這時才向著公孫舜靠近了些,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看向陸少崖與東方宛玉道:“姑姑,這是公孫舜。”

“晚輩見過二位前輩。”

陸少崖之名對於公孫舜及大多數與他同齡的男子而言都不會陌生,那是與上任武林盟主萬仲西一般,會令稚童崇拜與敬仰的名字。

“不必多禮。”東方宛玉將躬身行禮的公孫舜扶起身來,微笑道:“初曜與朝慎都經常提起公孫公子,如今公子又已與朝陶成親,自是將這裏視作自家就好。”

眾人一麵寒暄著,一麵已然向著主屋之中走去。

因著陸封塵前往崇胤宮學武後,東方升歌與陸不疑也日日嚷著要前去崇胤宮,東方宛玉無奈之下,隻得將東方升歌也遣去了衡陽。但陸不疑到底是個女孩,東方宛玉放心不下,便還是將她留在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