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規則——關於《緬甸玉》(1 / 1)

遊戲規則——關於《緬甸玉》

在生活中有一個極大的悖論:誰也不可能不通過越界來嚐試界限之外的事,而一旦越界,便違反了遊戲規則,並且永遠不可能真正回到原生態之中。

在這個無序的、具有無限多樣性的宇宙之中,存在著一種製約。那是宇宙之神的約定,是上帝造人時便滲透於人的細胞血液乃至經絡骨骼中的一種戒律,這種神秘的約定或戒律曾被人類屢試不爽。後來有一位智者把它叫做遊戲規則。

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懂得遊戲規則。孩子不厭其煩地設定三支火柴棍是爸爸、媽媽和孩子,火柴盒則是他們坐的大汽車。爸爸自然在前麵開車,爸爸兜了一圈又一圈,火柴盒的底子漏了,一支火柴掉了出來,這是孩子,而媽媽則奮不顧身地跳出來救孩子,這時車停了,爸爸走出來,母子兩人都獲救了,自然,他們誰也沒受傷。在這個小小的遊戲裏,爸爸媽媽和孩子的關係展現出來,指導孩子這樣做的是一種深邃的命令,那是上天的口述,使整個遊戲像一場清醒的夢幻,最初的神話便誕生在這遊戲的懷抱裏。孩子著迷於這種遊戲,他們可以不斷虛構情節變幻舞台背景以代替逃學的快感,仿佛在一個絢麗的夏日一隻小老鼠逃離了老貓的追逐跑到一個布滿塵土的老古玩店漫遊,老鼠盡可以做各種遊戲而唯獨不要打碎古玩店裏的珍寶。

孩子成人之後便把這遊戲規則引入成人世界。於是成人世界有了政治角逐商業角逐學術角逐……一切智力的角逐都離不開規則,如同啟示錄一樣:上帝是這樣說的。但是,僅僅如此簡單倒好了,問題是:即使上帝說的句句是真理,那麼每個真理的背後也都潛藏著謬誤。譬如有甲乙丙三人來做一個以氣球為目標的擲鏢遊戲,參加遊戲者每位各執一氣球,誰的氣球最後保持完好即獲勝。參賽者每一輪都以抽簽決定遊戲的擲鏢順序,然後依次投擲一支飛鏢,他們對於各自的投擲技巧全部心中有數:甲的命中率是80%,乙和丙則分別是60%和40%。那麼每位參賽者究竟采取什麼策略來取勝呢?答案很明顯。每位參賽者都得把目標對準較強對手的氣球,因為一旦打敗了強者,他麵對的也就是較弱的對手了。然而,如果三位參賽者全都采取同一策略,那麼他們會得到與擲鏢技巧相反的結果!概率計算顯示:丙這個最差的參賽者獲勝的機會最大(37%),而甲這位最佳選手獲勝的機會卻最低(30%),乙獲勝的機會也隻有33%。

問題出在何處?問題就在於甲和乙互相拚鬥時,丙幾乎不受任何威脅。由於甲乙雙方堅持他們的策略,而使丙增強了他的生存能力。

毫無疑問,氣球之戰與政治經濟的競爭十分相似。於是美國經濟學家阿羅經過論證得出了一個毀滅性的結論:任何想象得出的民主選舉製度可能產生出不民主的結果,有時為了選上你想選的議員,你必須投他的政敵的票。——這悖論便是一個殘酷的政治遊戲規則。

當然,我的小說與政治毫無關係。我的小說講的是兩個女人的遊戲:20年前,緬甸女人阿韻用低價(違反規則)買走佤寨的一件上等石貨,20年後,佤族女人三梅想追回這件石貨,但阿韻已經把它加工成了一件精美絕倫的玉器。三梅自然不敢拿走(怕違反規則)。阿韻於是還給佤寨另一件石貨(按照規則),但是最後打開石貨才知道此石並非真正的翡翠。(石貨隻有打開才知真假,而石一旦打開便無法複原,又是悖論)表麵上看,以一石易一石,不過是以一種偶然換取另一種偶然,無一不存在著風險,這應當符合商界的遊戲規則。於是緬甸女人阿韻無可指摘。

但是還有深層的規則:偶然裏麵往往隱藏著必然。這必然是不可知的。它正是人類在童年遊戲中創造的神話。阿韻與三梅的遊戲正是那古老遊戲的延續。這一回合也許是阿韻贏了,但是遊戲還在繼續下去。

最後的勝者本不存在——這也是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