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幻花園》寫一對少女時期的好友,最初通過對方認識自己的特征,猶如“鏡像置換”的一對準同性戀者,後來因為一個男性的介入,兩人處在了一種奇怪的分離與重疊的狀態中,女性的生命、青春與靈魂永遠錯位,而那條通向墓地花園的小路,則標識著一個實體的認同空間,也就是兩個女人芬和怡所不斷迷失和逃往的目的地。作品依然充滿著強烈的“逃離意識”。那麼,究竟逃離什麼呢?在《雙魚星座》中,我第一次自覺地寫了逃離的對象——那就是這個世界,這個菲勒斯中心的世界。女主人公卜零在男權社會權力、金錢和性的三重擠壓下,在現實中奄奄一息無法生存,她逃離在夢中。在夢中,她用三種不同的方式極度冷靜不動聲色地殺死了三個男人——權力、金錢和性的代碼,從夢中醒來之後,她走向(或曰逃往)她認同的空間:佤寨。這是一部用女人的血淚和生命向男權世界控訴的小說,但是寫得很冷靜,女主人公卜零也在經曆了一次致命的愛情之後獲得了完全的成熟,一個完全成熟的女人是埋藏在男性世界中的定時炸彈,是摧毀男性世界的極為危險的敵人,我在一篇創作談裏寫道:……父權製強加給女性的被動品格由女性自身得以發展,女性的才華往往被描述為被男性“注入”或者由男性“塑造”,而不是來源於和女性繆斯的感性交往。……除非將來有一天,創世紀的神話被徹底推翻,女性或許會完成父權製選擇的某種顛覆。正如弗羅倫斯?南丁格爾膽大包天的預言:下一個基督也許將是一個女性。
這篇創作談被一些批評家認為是中國女性主義寫作的一個宣言。當多年以前的那個女孩終於長大成人之後,她終於覺醒。她自覺地摒棄了用以掩飾自己的人格麵具,發出了屬於自己的聲音。
三 枯澹之美
一個真正成熟的女人是不可戰勝的。真正美麗的女人是曆盡滄桑的女人。我已步入中年,卻並不希望年華的複蘇。我在一篇隨筆中寫道:過去了的,不可能重複,而枯澹才是藝術的極致——那是一種很難達到的邊緣情境,那是經曆過豪華絢麗、棄絕一切脂粉氣之後的生命意誌,那是一切風景的原初與歸屬。它是一種高級的美,它具有一種哲人的睿智與詩性的本質。
我渴望平淡,渴望枯澹,渴望枯澹之後的再生。
我的逃離就是永生。沒有任何愛情與風景可以使我駐足於世界的某一個點。我將永不疲倦地走下去,也許幕啟與幕落的日子會重疊,也許在未來的一片碑林中,找不到我棲身的墓地。
我喜歡這樣一首詩:
*center*我一生始終都站立在那
*center*布滿一組集中的筆直大道上
*center*那是宇宙中傳送最準確又是最無法破譯的語言
*center*我是一片銀河的雲彩
*center*那麼深奧那麼錯綜複雜
*center*以至於任何光束都要用15年才能
*center*從我這裏穿過
*center*我是一個儀器賦在女人的身形中
*center*試圖將脈搏的跳動形象化
*center*為了身體的解脫
*center*為了靈魂的拷問
*center*——〔美〕艾德裏安娜?裏奇《想起卡羅琳?赫謝爾》
在漫長的歲月之後,那個女孩終於對童年時聽到的呼喚作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