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於毛烏素沙漠的記憶(二)(1 / 3)

第一章 關於毛烏素沙漠的記憶(二)

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有資料統計:全球荒漠化麵積已達到3600萬平方公裏,占到整個地球陸地麵積的1/4,相當於俄羅斯、加拿大、中國和美國國土麵積的總和。全世界受荒漠化影響的國家有100多個,約9億人。荒漠化在全球範圍內呈擴大的加劇的趨勢。盡管各國人民都在進行著同荒漠化的抗爭,但荒漠化卻以每年將近7萬平方公裏的速度擴大,全球現已損失1/3可耕地。在人類當今麵臨的諸多問題中,荒漠化是最為嚴重的災難。

這正應了西方一位哲人說過的話:人類踏著大步前進,在這走過的地方留下一片荒漠

亞洲頻發的沙塵暴,西部非洲的大旱敲響了人類存亡的警鍾,更像是吹響了人類防止荒漠化的集結號。經過多輪談判,世界各國首腦的磋商,1994年終於在法國巴黎集結了世界上112個國家的代表,共同簽訂了全球防止荒漠化公約。同年12月,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確定每年的6月17日為“世界防治荒漠化和幹旱日”。這個世界日意味著人類共同行動同荒漠化抗爭從此揭開了新的篇章,為防治土地荒漠化,人類的步伐竟是那樣的整齊劃一。

我也查閱了我國土地荒漠化的情況,不得不麵臨這樣一個嚴重現實,中國是世界上荒漠化麵積大、分布廣、受荒漠化危害最嚴重的國家之一。全國荒漠化土地總麵積達263萬平方公裏,占國土麵積近三分之一。沙化土地173.97萬平方公裏,占國土麵積的五分之一。因土地沙化每年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高達500多億元,全國有近4億人受到荒漠化沙化的威脅,貧困人口的一半生活在這些地區。西北、華北北部、東北西部地區(簡稱“三北”)每年約有2億畝農田遭受風沙災害,糧食產量底而不穩定;有15億畝草場嚴重退化;有數以千計的水利工程設施因受風沙侵襲排灌效能減弱。盡管中國從來沒有停止過對荒漠化的治理,由於種種原因,中國土地荒漠化擴大的趨勢還在繼續。50-70年代,中國荒漠化土地平均每年以1650平方公裏的麵積在擴大。80年代以來,荒漠化土地麵積平均每年擴大2100平方公裏,每天就有5.6平方公裏的土地荒漠化!

盡管荒漠化如此嚴重,但中國人民與荒漠化的苦鬥從未停止。像烏審召這樣的先進治沙群體,層出不窮。到80年代末,中國以治沙為主要目的的造林保存麵積達1.5億畝,保護農田1.65億畝、草場1.34億畝。同時還采取圍欄封蓄、圍建草庫倉、飛播牧草等辦法積極改良沙化草場,取得了顯著成績。采取引水進沙的辦法,在沙區新辟農田2000萬畝,興辦沙產業,取得了顯著的經濟效益。在長期的治沙過程中,創造出許多實用技術:鐵路放沙技術、流動沙地飛播造林種草技術、引水拉沙造田技術、設置沙障固沙技術、鑽孔伸栽造林技術、窄林帶小網格農防林營造技術,均在世界處於領先地位。但是,土地荒漠化的形勢仍十分嚴峻。我們的治理速度跟不上荒漠化速度。為了加快治理步伐,遏製土地荒漠化的擴大,合理開發利用荒漠化土地資源,國務院於1991年在蘭州召開了全國治沙工作會議,動員全社會特別是沙區人民向沙漠進軍,批準了《全國治沙工程十年規劃要點》。有24個省(市、區)林業廳(局)成立了防治沙漠化辦公室。成立中國防治沙漠化監測中心,並在全國30個省(市、區)開展全國沙漠化普查與監測工作,普查與監測範圍涉及680個沙區縣,7630個鄉鎮。

林業部把1995年6月定為“全國防治荒漠化宣傳月”。在宣傳月裏采取多種形式,利用各種新聞媒介向社會宣傳防治荒漠化的重大意義,進一步喚起全社會防治荒漠化的意識、危機感和責任感,加快中國防治荒漠化的進程。

這大概是我能看到的我國土地荒漠化的最完整資料。

的確,我們的國家,我們生存的這個地球,都在為不可遏製的荒漠化所累。加快防止荒漠化,是我們整個人類最為明智的生存選擇。

九十年代以後,我一直在北京學習、寫作,隻要有沙塵天氣,我就會想到我生活過的毛烏素沙漠,一定是沙山移動,黃風呼嘯,日月無光,山河失容。我的生活在毛烏素沙區的朋友親人們啊,該是在這鋪天蓋地而來的沙塵暴中怎樣的掙紮,怎樣的生活,怎樣的無奈、無助,難道真的要背井離鄉像先人們一樣再上演重新走西口的活劇?我想起了在沙漠公路上,人們趕著毛驢車,馱著那些可憐的家當,在茫茫大漠中尋找棲身之處的白畫匠們,難道他們也是西方人講的“生態難民?”

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沙塵天氣頻繁,新疆、甘肅、寧夏、內蒙古屢出沙塵暴,波及越來越遠,有時一連幾日北京城都罩在沙塵當中,就是人們都戴上口罩大小醫院看呼吸道疾病的人也是人滿為患。這些生活在大都市的人們,忽地感到內蒙古的大沙漠離他們並不遙遠,是多發的沙塵暴拉近了內地與邊疆大漠的距離。據說毛烏素高揚的沙塵都扶搖過海飄浮在東洋三島的上空,世界真是變得越來越小了。環保、生態、沙塵暴越來越成為人們談話的話資,甚至超過北京人津津樂道的政治。我國文壇有了環保文學的雜誌,有了環保作家,還有了與世界環保作家的交流。在這個時期,我就與日本環保作家有過往來,並陪她看過黃河邊上的庫布其沙漠。我忽然感到我們的生活漸漸地在被沙漠改變了。

有報道說,人類與沙漠的生態戰爭將越演越巨,而且是曠日持久的戰爭,許多學者和預言家都不看好人類會是最終的勝利者。

沙漠與人類,必將會是一個世界性的永久話題。

五、沙漠上真的羊吃羊了嗎?

當人們大張旗鼓地開展三北防護林建設時,我的家鄉也在開展建設綠色鄂爾多斯時,我為生活在荒漠化中的父老鄉親慶幸,但又有些擔心,怕是見不到什麼成效。種樹不見樹,種草不見草,人們已經司空見慣了。官員們講的年年都是成績顯著,局部改善,整體沙化放慢,但治理速度趕不上沙化速度,再不就是一大堆數字纏繞得你麻煩,發暈,我隻想問官員們一句:我們的碧水藍天究竟到哪裏去了呢?我們的草原到哪裏去了呢?難道說,真的像歌裏唱的那樣:草原在我們的睡夢裏……

在我的潛意識中總是覺得幾十年來,我們都在造林,可為什麼沒有見到成片的森林呢?有人揶揄道:千萬別信統計數字的,要是聽它的,咱們連炕頭上都栽成樹了。每年的植樹時節期間,我們都會從電視廣播上聽到林業建設取得的成績,那一大堆的輝煌數字已經引不起人們的興奮,因為漫天的黃塵不斷飄在我們的頭頂。

為了綠化沙漠,我也參加過單位組織的植樹活動。幹部們帶上鍬鎬,乘著汽車,一路說笑著來到城外的幹沙梁上,挖些樹坑,把樹苗子往裏一栽,然後澆上些水就算完了。然後找個地方吃燉羊肉、喝燒酒,基本就給搞春遊差不多。來年,又到去年植樹的老地方栽樹,可往年植的樹很少見幾棵成活的。人們都說這樣植樹不行,得管活。有人說本來幹沙梁上種樹就是瞎球鬧,沒水讓它咋活?也有的說:上邊讓種咱就種,種不種是咱的問題,活不活是它的問題。大家無奈地苦笑了,人們在無奈中播種綠色。

這無奈並不是我們的幹部不負責任,而是我們的對手是世界荒漠化,是越來越烈的幹旱和風沙。

在沙漠麵前,人類往往很無奈。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的一個冬天,我和瑪拉沁夫先生應邀在海南觀光,那時他抽空正在整理自己過去的文稿。一天,我倆在海邊漫步時,他忽然對我說:以後我再也不寫歌誦沙漠的文章了。我當時有些發愣,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觸動了這位草原歌者的神經,但我懂得他的感受和選擇,因為我們都是草原人,草原變荒漠我們都有著切膚之疼。瑪拉沁夫先生寫過不少沙漠的小說,電影,今天斷然不再歌誦沙漠,這裏麵一定凝聚著這位文壇老人的嚴肅思考。對瑪老罷筆沙漠,我胸中湧起淡淡的遺憾,因為,古往今來,有多少文人騷客行吟在大漠上啊,寫下過多少膾炙人口的名章啊。

我曾經說過,我特別喜歡邊塞詩,一些名句常常盤繞在心頭,這些寶貴的文學營養曾激勵和滋潤過我的軍墾生活,驅逐著我內心的孤獨和惆悵。假若沙漠沒有了文學的滋潤,我不敢想象我的沙漠生活會是什麼樣。長相憶在那風沙中,在雨雪中,在孤獨中,在暗夜中,正是有了前哲的行吟,才有了我的沙漠生活能與佳句相伴,才讓我的沙漠生活有了淡淡的詩意。我感謝那些給大漠血肉靈性的文人們,你們是不朽的大漠之神!

我作為一個作家,也許隻能像瑪拉沁夫先生一樣,不再歌頌沙漠,不再稱頌它的瑰麗,不再驚歎它的神奇。因為沙漠的猙獰大於它的雄渾,它帶給人類的災難可謂罄竹難書。可我的青春是在庫布其和毛烏素沙漠中渡過的,沙漠曾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怎能與它割裂開呢?再說,我無時無刻與沙漠糾結著,也許沙漠是我一生的夢魘,是我神經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

當鄂爾多斯的沙漠中稍有一點綠色,我就會異常的興奮和衝動,立即放下手中的小說和影視劇創作,一頭紮進黃澄澄的鄂爾多斯裏。在漫天風沙中,我上準格爾,我下恩格貝,我走毛烏素,我把在茫茫荒原和大漠上辛苦采擷的點滴綠珠譜成壯歌,寫成散文、報告文學、特寫發在中央和省市的報紙上。對此,我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