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戰鬥確實慘烈，許多新招募的士兵，上去的第一天就犧牲了。李牧濤性子太急，經常親自操刀上陣。好在身邊有一個上士擔任他的警衛連長，關鍵時候，上士拚命拖住李牧濤，任他如何打罵，也不肯放鬆半步。主帥如此玩命，激勵了手下的將士們，他們給李牧濤掙了很多臉麵。
一九一一年十二月二日，江、浙、滬聯軍攻克南京，鞏固了辛亥革命的勝利成果。陳其美在碼頭為凱旋的統軍司令李牧濤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參加的市民和學生有幾千人。按照李牧濤的想法，歡迎的隊伍中，一定有袁月小姐，因此他的目光總是在人群中飄來蕩去的。
到最後，他有些失望了，在眾人的簇擁下，朝一輛轎車走去。
其實這個時候，袁月就在人群中注視他，兩眼已經被淚水浸泡了。朝思暮想時，她曾設想李牧濤歸來的時候，不顧一切地撲到他懷裏，可他真的出現在眼前時，她卻退縮了，隻能夾在人群中，偷偷凝視著他。
她心裏恨過李牧濤，恨他不相信她的人品，在一起這麼長時間竟然說她是“毒蛇”。她心裏一麵恨著的時候，一麵又告訴自己，這不是李牧濤的錯，是她一直欺騙著他，他憤怒也是情有可原。
李牧濤已經上車了，就在他關上車門的一瞬間，無意中瞥見車身一側的人群中，有一個女子晃了一下，很快就不見了。這個身影太熟悉了，肯定是袁月。他快速從車內跳下來，朝人群中喊叫：“袁月——”
他目光注視的人群處，一陣騷動，仿佛河水中突起一個旋渦。周圍的人也愣住了，不知道李司令呼喊的是什麼人物。負責警衛的士兵，立即將下車的李牧濤圍住，擔心發生什麼意外。
李牧濤撥開身邊的警衛，焦急地喊：“袁月——”
在場的人隻有李牧漁明白過來，他走上去狠狠地推了李牧濤一把，說：“三阿弟，你喊什麼？哪裏有袁月？你快上車，這麼多人等著你哩！”
李牧濤說：“二阿哥，我敢說，剛才袁月就在那裏。”
李牧漁說：“那又怎麼樣？你還能去人群裏找她？這麼多人看著你，快上車！”
在李牧漁的推搡下，李牧濤上車了。車子從人群中穿行的時候，他的臉仍舊貼在車窗上。
一個個身影從車窗劃過，卻沒有出現那張熟悉的麵孔。
當晚，秦夫人在別墅設宴迎接李牧濤歸來，上海各界名流如雲而至。李牧濤在歸來的時候，大呼小叫地尋找袁月，自然引起人們的猜測和議論。宴會上，大家都在打聽那個叫袁月的人是誰。這種事情，總是會有人頗感興趣，不辭勞苦地去追根尋源。很快，有人便知道被李牧濤呼喊的女子，是《民立報》記者，他和袁月的私情，就浮出水麵。
其實這時候，袁月已經不是當初藏而不露的小女子了。李牧濤攻打江南製造局，袁月冒死去跟製造局長官談判，讓她成為上海各大報社的頭版新聞，成為進步青年中的女豪傑。而這一次，凱旋的李司令，在那麼多照相機麵前，忘情地呼喊她的名字，又讓她變成了傳說中的紅粉佳人。
秦夫人自然也聽到了議論，她對身邊的幾個媳婦笑笑說：“這個老三，愣頭愣腦的……”
消息傳到了袁開福那裏，袁開福也笑了。在他看來，袁月真能纏上李牧濤，是一件很妙的事情。這些日子，南北戰爭越演越烈，他心裏挺緊張，一直關注著袁世凱那邊的進展，希望袁世凱能夠平息南方戰事。但是種種跡象表明，袁世凱並沒有力挽狂瀾的魄力。南京被革命黨人攻破後，袁開福心裏正焦急呢，得知女兒跟李牧濤的新聞，倒讓他心裏踏實了許多。如果袁世凱平息南方戰事，他可以依仗袁世凱的勢力飛黃騰達，如果袁世凱失敗了，還有都督府這邊的司令女婿做後盾，不管往左還是向右，他都處於不敗之地。再說了，英租界那邊，艾倫還算一棵大樹，即便自己在上海不能繼續做官，身價照樣會成倍增長，手下打理的生意也會財源滾滾了。
袁開福就想立即見到女兒袁月，弄清她跟李牧濤的真實關係。可他知道袁月並不喜歡見他，更不喜歡談論這種事情，能夠跟袁月說上話的，也隻有小女兒袁明了。
袁開福就去了英租界小女兒家中，恰好那個英國佬艾倫不在屋裏，他就把袁月跟李牧濤的事情告訴了袁明。他傷感地說：“你阿姆死後，我一直想給你姐姐找一個好人家，可她總是不識好歹，不領我的情。現在跟李家老三好上了，一定是怕我反對，才藏著捂著的。盡管我跟李家有恩怨，可李家在上海很有勢力，她真能嫁到李家，我也就去掉了一份心事。你把她叫回來探探口氣，如果她真喜歡那個李牧濤，我寧可低三下四登門求親，盡早給她辦了婚事。”
袁明有些疑惑，仔細觀察了父親的臉色，說：“是傳聞吧？我阿姐知道你跟李家的恩怨，怎麼可能喜歡李家老三？”
袁開福說：“你阿姐是什麼人，你不了解？總喜歡跟我對著幹，越是不讓她吃的東西，她越是偷嘴。這事情，外麵傳得沸沸揚揚，不會有假。有些話我不好跟她說，你問清楚了，我給她操辦吧，誰讓她是我女兒呢。”
袁明看著父親的一臉真誠，心裏歡喜。她知道李牧濤的名聲，如果姐姐真的愛上了他，倒真值得羨慕。如果父親真能撇開個人恩怨，為姐姐的幸福讓路，姐姐的婚姻大事就有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