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問了父親一句，說：“你真的能同意阿姐跟李家……”
袁開福捶胸頓足地說：“她都什麼歲數了？再不嫁人，我都沒臉麵出門了。隻要你們姐妹能幸福，讓我做什麼都行！”
袁明想了想，也對，哪有阿爸不為女兒操心的？於是她就給袁月租賃的屋子撥打了電話：“阿姐，趕緊過來，我想你了。”袁月愣了一下，感覺妹妹那邊好像有說不出嘴的事情，仔細一想，一定又是那個英國佬艾倫欺負妹妹了，妹妹在他手裏就是一種調味品，根本沒有什麼尊嚴。想到那個英國佬，她就可憐妹妹，就憎恨父親，就想念死去的母親……妹妹成了她一塊心病，成了她內心抹不掉的陰影。
袁月有些日子沒去看望妹妹了，她就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請妹妹吃午飯，姐妹倆還可以好好聊聊。袁明卻在電話中說：“你來我家吃飯吧阿姐。”袁明知道姐姐不喜歡吃西餐，也不喜歡見艾倫，於是又補充一句，說：“艾倫不在家，咱們吃中餐。”
天氣陰冷，袁月穿了一件加厚風衣，乘坐一輛馬車去了英租界。妹妹已經在客廳等候她，茶幾上擺放著水果和甜點，還有已經泡上的新茶。袁月剛進門，就去打量妹妹的臉色，妹妹的心裏總是裝不下事情，那點喜怒哀樂常常表現在臉上，所以她隻看她的臉色，就大致判斷出事情的嚴重程度。然而從她的臉色上，看不出一絲傷悲，反倒是麵帶了微笑。
袁月就問了：“袁明，有什麼急事找我？”
妹妹說：“我聽到一個消息，趕緊要問問你，外麵都在傳說你跟李牧濤的事情，是真的嗎？”
袁月愣怔了半天，盯著妹妹的眼睛問：“你很少出門，聽誰說的？艾倫還是阿爸？”
妹妹突然恢複了小時候的頑皮，拽住袁月的胳膊，帶有一些撒嬌的樣子說：“你甭管我聽誰說的，反正外麵都在議論，你就說是不是認識李牧濤？”
袁月說：“我怎麼沒聽人議論？”
妹妹說：“你當然不會聽到議論了，誰在你麵前議論呀，你說嘛，有沒有？”
袁月捏了一塊甜點塞進嘴裏，慢慢品著說：“嗯，味道不錯，我喜歡吃這種……”
妹妹急了，一把奪下袁月手裏的甜點說：“先別吃，問你呢。”
袁月看著妹妹一臉焦急的樣子，歎了一口氣。這些日子，她被這個名字折磨得寢食不安。自從李牧濤罵她是毒蛇之後，她發狠要跟他一刀兩斷，可不知為什麼，卻總是在深夜想起他從李牧漁槍口下搭救她的一幕。假如他真的以為自己是潛伏在他身邊的毒蛇，又獲取了他那麼多內幕，應該知道放走她的後果。毫無疑問，他對自己的情感太深了。而她呢，其實也是忘不掉他的。攻打江南製造局的時候，她擔心他帶領的敢死隊全部陣亡，於是冒險去跟製造局長官談判。他率兵攻打南京的時候，她整天提心吊膽的，到後來竟然跟死去的母親一樣，學會了燒香拜佛，在菩薩麵前為他祈禱。當得知他凱旋，立即趕往碼頭，在擁擠的人群中看他一眼。她在人群中聽到李牧濤呼喊自己名字，差一點兒撲向他的身邊。那一刻，她縮在人群中淚流滿麵。
“儂為君癡君不知……”袁月忍不住脫口吟道。
妹妹已經看出姐姐內心的情感波瀾，就不再逼問了。她開始誇讚李家老三，說他在上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要真跟他好上了，從今後我再也不為你擔心了。“聽說李家這個老三，人很正直，有情有義，算是江湖好漢了。”妹妹說著，側著頭去看袁月的臉色。
袁月瞪了妹妹一眼說：“看什麼看？李家老三孩子都好幾歲了，我怎麼會跟他扯在一起？”
妹妹說：“你當他的姨太太嘛，當姨太太更惹人心疼。”
袁月朝著妹妹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就你沒出息，給別人當花瓶！”
妹妹突然靜下來，一臉傷感。袁月知道自己說重了，本來妹妹活得就不開心，自己不該往她傷口上撒鹽巴。於是她就輕輕扯了妹妹的衣袖說，這事你不要操心了，我跟李牧濤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妹妹說：“你不是總跟我說，要找一個你喜歡的人，找一個喜歡你的人，我看出來了，你喜歡他。我就想問，他喜歡你嗎？”
袁月想了想說：“嗯，我覺得他很喜歡。可你不了解李家的事情，別說李牧濤已經有太太了，就算沒有，你不想想，阿爸跟李家爭鬥多少年了，唉！”
妹妹急忙說：“你總責怪我不能給自己做主，你怎麼也在意阿爸了？再說了，如果你真喜歡他，阿爸也不一定阻攔呢。”
袁月說：“我不是說阿爸阻攔，是他們家裏，知道我是袁開福的女兒，都恨不得殺了我……”
正說著，袁開福從書房走出來，袁月嚇得打了個哆嗦，瞪大眼睛看著袁開福，一句話說不出來了。袁開福急忙笑臉相迎，笑得有些獻媚。他說：“李家不是恨你，是恨我，這事情好辦，我去給他們道歉，不就結了嗎？為了我女兒的幸福，就算去給他們磕頭，我都認了。”
袁月扭頭去看妹妹袁明，忽然明白了。她憤然站起來說：“我的事情，用不著你們操心！”
說完，袁月匆忙披上風衣，朝外麵走去。袁明在身後喊道：“阿姐，你吃了午飯再走……”
話沒說完，袁月已經出門了。袁開福很得意地拍了兩下巴掌，拍得劈裏啪啦響。他說你聽見了吧？這事是真的，我明天上午就去李家，給你姐鋪平道路。
袁明好半天才說：“我看這事情，你最好別太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