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菊已經把茶水端到李牧濤麵前，說三阿哥你喝茶，這幾天我家老爺跟自己較勁兒，怎麼都想不開，你勸導他幾句。一邊的李牧陽接過話去，說我怎麼能想得開？我為起義做出那麼大犧牲，落到這個地步，竟然沒人管了。
李牧濤說：“四阿弟，話不能這麼說，怎麼沒人管了？你出事後，我們大家心急如焚，不是我們搭救你，你今天能坐在這兒嗎？”
李牧濤說的是實話，不想卻刺激了李牧陽，他突然站起來說，那你們別搭救我，讓我在那裏坐牢，讓我死在裏麵，這樣你們就痛快了是吧？李牧濤也生氣了，說我今晚來不是跟你吵架的，是想告訴你，我跟二阿哥正在想辦法說服陳都督，湊齊這筆銀子。“眼下的局勢你不了解，袁世凱風頭正旺，我們革命黨有些招架不住了，這個時候，我們跟陳都督能張嘴說這種事嗎？”
李牧陽使勁兒揮揮手，打斷李牧濤的話。他說：“少給我說什麼局勢，我不聽，你快走吧，我就是賣房子賣地，也要把這一百萬的窟窿補上去，用不著你操心了！”
看到李牧陽情緒這麼激動，再說下去就隻有吵架了，李牧濤氣憤地站起來，大步走出屋子。
李牧濤本來要來給李牧陽吃一顆定心丸，沒想到卻又給李牧陽火上澆油了。他走後，李牧陽心情更糟了。由於急火攻心，當天深夜，李牧陽竟然病倒了，到了天明時分，神誌已經昏昏沉沉了。
秦夫人聞訊後，讓李牧水請了上海最好的中醫問診。中醫說李牧陽的病，沒有什麼良藥可醫，一切要看他自己的造化。秦夫人有些疑惑，怎麼要看造化？不過陳菊聽明白了中醫的話，就把李牧陽回家發脾氣以及和李牧濤爭吵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秦夫人。
“阿姆，這事兒，你心裏知道就好了，我家老爺做了這麼多年官，突然閑在家裏，悶得慌。還有那一百萬銀票，也讓他心裏憋屈得慌。”陳菊輕輕地說。
秦夫人對陳菊說：“多勸勸老四吧，讓他把心往寬處想，那一百萬銀票的事別放在心上，我們不是已經補上窟窿了嗎？官職丟了就丟了吧，等養好身子再找事情做。”
秦夫人走後，陳菊坐在李牧陽身邊，告訴李牧陽，醫生說了，你的病是因為心裏太鬱悶引起的。其實有什麼鬱悶的？就算你什麼也不做，祖上資產足夠生活了，隻要一家人能團聚在一起，比做什麼官兒都好。
李牧漁和李牧濤得知四阿弟病了，匆忙去看望他，兩個人感歎了幾句，都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四阿弟。況且眼下的局勢，真的把他們折騰得暈頭轉向。剛剛傳來消息，前些日子，出任內閣總理大臣的袁世凱，回家的路上，在東華門丁字街遭暗殺，險些喪命，迫使全國形勢更加複雜。
袁世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聰明人，他明白清政府氣數已盡，不可能起死回生，而南北對立最終也會傷及自己的勢力，他選擇了一條捷徑，聯合北洋將領支持共和，隨後逼迫清帝退位，清王朝從此成為曆史。這一舉動，讓他贏得了不少聲譽。
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五日，南京參議院正式選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革命黨人都覺得憋屈得慌，陳其美致電孫中山先生，要求撤銷上海都督府。李牧濤和蔣介石聯合致電孫中山先生，希望能夠阻止袁世凱篡權。然而不管怎麼鬧騰，袁世凱依舊春風得意地坐上了臨時大總統的寶座。
李家遷移上海的第一個春節，本應該歡樂吉祥，卻因為袁世凱的當選，變得雜亂而沉悶。李家幾位兄弟聚在一起，匆匆吃了一頓團圓飯，就再也沒有聚集起來。李牧漁和李牧濤實在太忙了，那些心中失落的革命黨人，輪番找他們訴苦，說什麼氣話的都有。
“沒想到忙活了半天，竟然讓袁世凱摘了桃子！”
“幹脆散夥吧，我才不會給袁世凱當差。”
……
聽著這些牢騷，李牧濤心裏五味俱全，為了革命的成功，他拋舍家業和性命，自籌經費組織軍隊參加南京大戰，然而換來的卻是把自己的敵人推上了總統寶座。
東邊日頭西邊雨，幾家歡樂幾家愁。李牧濤這邊垂頭喪氣，袁開福那邊卻精神起來，頻繁出入社交場所。那些勢利政客和投機商人的鼻子比狗都靈敏，得知袁世凱登上總統寶座，就急忙追捧袁開福。大年初一，袁開福客廳塞滿了阿諛之聲，有許多人都是陌生麵孔。就連袁開福的女婿艾倫，竟然也破天荒地在袁明的帶領下，去給袁開福拜年。
袁開福很開心，夜裏跟自己的姨太太說：“等著看好戲吧，到了我收拾李家的時候了。”他因為興奮，嘴裏一連說了幾個“他娘的”。自然，當夜袁開福跟姨太太做床上的功課，就整出了一些新鮮滋味，弄得姨太太都青春起來，覺得未來的日子一片燦爛。
袁開福也有不開心的地方，就是袁月一直沒有回家給他和姨太太拜年。姨太太婉轉提起了袁月，說怎麼不見大小姐的影子？我這個姨媽可以不看，可你是她親爹，總要回來拜個年吧？就連洋人艾倫，也知道這個規矩呢。袁開福煩躁地擺手，說別提她，死了才好。對於袁開福來說，現在李牧濤已經微不足道了，別說李牧濤了，就連上海的都督陳其美，能在都督府待幾天，都說不好了。
外麵的熱鬧，似乎跟袁月無關，她就一個人在租賃的房子內打發了春節。年三十晚上，她在母親遺像前燒了幾炷香，剩下的時間大部分用來讀書。
大年初三，李牧濤忙裏偷閑，去了袁月住處，陪了她大半天。李牧濤心情不好，袁月從他臉色上已經看出來了，可她並不去問為什麼，隻是柔情地依偎在他身邊，聽他說話。李牧濤說到最後，話題就轉移到當前的政治局勢上，轉移到四阿弟李牧陽的一百萬銀票上，袁月這才明白他為什麼不開心。作為報社記者，對於革命黨人的困惑，袁月看得很清楚，於是趁機開導李牧濤。她說李大哥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經努力了，剩下的事情並不是你能左右的，就連孫中山先生，都讓出了大總統的位置，將來時局如何發展，實在看不明白，眼下最穩妥的辦法就是靜觀其變，不宜貿然舉動。
聽了袁月的話，李牧濤瞅著她愣了半天，心裏說這小女子不簡單，如若搞權謀，一定是高手了。這樣想著，就順口問道：“這幾天你沒回家看看？自從袁大總統上台，你們家可是人滿為患，好不熱鬧，你阿爸成了大上海的紅人了。”
袁月說：“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就是成總統，我還是一個報社記者，絕不會變成公主。”
李牧濤點頭說：“我就喜歡你這份淡定。”
袁月翹了翹嘴角說：“別的就不喜歡了？”
李牧濤趕緊補充：“喜歡，你的缺點都喜歡。你這個女子不一般，說不定將來能成大氣候。”
袁月問：“缺點？我有什麼缺點，你說出來聽。”
李牧濤倒是愣住了，想了想說：“有些孤僻，還有一點兒傲氣，跟我四阿弟家那個丫頭有點兒相似。”
袁月來了興致，湊近李牧濤，問那個丫頭叫什麼，怎麼個傲氣模樣。李牧濤就一一說了，到後來，袁月就央求李牧濤，有機會帶她認識一下那個隻有十歲出頭的小丫頭。李牧濤說好辦，過兩天你去別墅，看望我家阿姆，她還欠你一副翡翠手鐲呀，也該給你了。
袁月急忙搖頭說：“我可不敢再去那裏了。”
李牧濤明白她的意思，那次她險些在別墅吃了李牧漁的子彈。他說你就不要記仇了，我二阿哥為這事很愧疚，說有機會一定當麵給你道歉，你就給他個機會吧。還有呀，王楨也知道我到你這兒來了，按說你也要去跟她見個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