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說話 23(2 / 3)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跟李牧漁對話。她去了,恰巧屋內隻有李牧漁和太太葉禾。李牧漁看到袁月,吃了一驚。袁月很少去李牧漁家中,在李牧漁的印象中,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她一直收不到李牧濤的回信,跑來詢問李牧濤的情況。這一次來,一定又有重要事情。

果然,袁月開門見山把李帆的疑惑說了出來,說:“我想問一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阿姐王楨是否還健在?”

李牧漁反應非常激烈,他甚至有失身份地站起來,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說:“你別聽李帆胡說八道,他的阿姆好好的,難道你希望他阿姆不在了嗎?”

葉禾意識到李牧漁太激動了,輕輕拽了他一把,臉上浮出薄薄的微笑說:“袁小姐,我知道你跟三阿弟情投意合,李家人都認可了你的身份,當年阿姆辭世的時候,還特意把一隻翡翠手鐲戴在了你手腕上,隻是聽三阿弟說,是你自己不願意搬進李家居住。現在三阿弟去了東北,想過一種安靜的生活,我們就別打攪他們了。你呢,也該為自己的生活,找個落腳的地方了。”

袁月點點頭,什麼都不說了,默默離開了李牧漁家中。盡管李牧漁和葉禾都否認王楨不在人世的說法,但袁月從葉禾慌亂的眼神中,已經找到了答案。

為了再次證實自己的判斷,袁月故意告訴李帆,說你阿姆好好的,你長大了,也該親自給阿姆寫信了,好不好?李帆興奮地點點頭說:“對呀袁阿姨,我給阿姆寫信!”

遠在營口的李牧濤,很快就收到了兒子的來信,信封上寫著“王楨親啟”,而且特意在“親啟”兩個字下麵,畫了一個醒目的三角符號。李牧濤打開信,看完後滿臉淚水。他又傷心又高興,傷心的是這封信勾起了他對王楨的懷念,高興的是兒子長大了,信中思念阿姆的那些話語,句句感人,口氣像一個大男人。

平靜下來之後,李牧濤犯難了,如何給兒子回複這封信呢?想來想去,他就想到了吉歌,於是把她找來說:“你看看這封信,幫我個忙,寫封回信吧。”

吉歌讀完信,自然也是一臉淚水。吉歌說:“這孩子,懂事了,我寫信,他能相信嗎?”

李牧濤說:“是女人的筆跡就行,他不認識阿姆的字跡,我口述,你來寫。”

於是李牧濤口述,吉歌寫完了一封信,仔細閱讀一遍,覺得不好,就對李牧濤說:“口氣太僵硬,不像一個阿姆要說的,我知道你要表達的意思了,我來仔細斟酌著寫吧。”

吉歌用了兩天時間,潤色了一封回信,拿給李牧濤看了,大意是說:這幾年從你二阿伯的來信中,得知小帆很乖,阿姆很放心。今天收到小帆的信,非常高興,兒子懂事了,以後就可以經常跟阿姆通信了,希望你好好學習,聽二阿伯和二阿媽的話,阿姆忙完這邊的事情,就回上海看你……

李牧濤看完信,眼睛又濕潤了,對吉歌說:“女人的情感就是細膩,你這口氣,真像一個阿姆。”

李帆收到吉歌的信,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己的阿姆,興奮地把信拿給袁月看。袁月曾經跟王楨相處得很好,她認識王楨的字,一看就知道這封信是別人代替寫的。袁月讓李帆直接給王楨寫信,就是想做一次測試,如果真能看到王楨親筆回信,說明她的判斷錯誤,如果不是王楨的字跡,那就徹底證實王楨不在人世了。

證實了之後,袁月心裏的疑問並沒有消除,李牧濤為什麼要隱瞞王楨的事情?這跟他不給自己回信有什麼關係?盡管她心裏堵得慌,但臉上卻裝出很開心的表情,對李帆說:“你以後就可以經常給阿姆寫信了,阿姆希望你好好學習,你一定不要讓阿姆失望。”

李帆就一直跟吉歌通信了,他並不知道,那邊的“阿姆”,僅僅比他大五歲。他在上海讀完了大學,恰好是大革命失敗的第二年,蔣介石排除異己,暗殺中共黨員,激起了全國民憤。李牧漁想把他和李紅一起送到國外讀書,他卻拒絕了,提出要去朱山影的化工廠工作。他不出國,阿姐李紅也不出去。

李牧漁對李帆說:“你阿爸來信,讓你去美國學習農業管理。我讓你阿姐也出去,你們倆有個照應。”

李帆懇切地說:“二阿伯,希望你跟我阿爸說,我哪裏也不去,就想留在上海。現在國家內戰不斷,需要我們這些年輕人站出來,投入到革命洪流中去。”

李紅也說:“蔣介石背離了孫中山先生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願望,竟然排除異己,暗殺共產黨人……”

李牧漁朝女兒李紅瞪眼,喝道:“你給我閉嘴!你們怎麼也滿口革命了?少在我麵前喊這些空洞的口號,當年我們參加革命黨的時候,你們都還沒出生,聽我的話,出國留學。”

李帆堅持說:“二阿伯,我過去一直聽你的話,可這件事情我不能答應。”

盡管父母不在身邊,但李帆身邊有袁月的照顧和教育,他一直健康成長著,的確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從外麵看,他文文靜靜的,說話聲音柔和,全不像李牧濤當年火爆的脾性。李牧漁曾為此感到寬慰,覺得李帆出息成這樣的孩子,自己總算對得起三阿弟李牧濤了。當然李牧漁也明白,這其中袁月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曾經給李牧濤寫信的時候,特意提到這一點,說袁月對李帆的照顧,像阿姆一樣慈善。

當李牧漁聽到李帆滿嘴革命詞彙的時候,他的心沉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想到了袁月,後悔讓李帆和李紅跟袁月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李牧漁太了解袁月了,最初她從一個進步青年走上革命道路,是受了他和李牧濤的影響,當他和李牧濤對革命不再抱有希望的時候,袁月卻一如既往地從事著革命活動,並且加入了國民黨,成為上海國民黨重要成員。但是李牧漁並不知道,袁月其實有著雙重的身份,她已經加入中共上海地下黨組織。李紅和李帆在袁月的影響下,也成為進步青年,加入了“青年團”,參加了上海很多革命活動。

李牧漁不能說服李帆出國,隻好氣呼呼地說:“那好,我給你阿爸寫信,這件事讓他來決定。”

李帆說:“我來寫,我給阿姆寫信。”

其實李帆和李紅去化工廠,是袁月和朱山影早就策劃好的。袁月和朱山影是李灣、李紅和李帆幾個孩子的精神領袖,他們幾個人都是進步青年,整天湊在一起激揚文字、抨擊時弊,滿嘴革命口號,成為袁月最忠實的追隨者。而朱山影化工廠的很多職工,又都是有文化、有血性的青年,於是化工廠就成為袁月重要的活動場所。

這些年,化工廠發展迅速,成為上海乃至全國民族工業的一杆旗幟,成為英國、日本和德國商人最仇視的對手。化工廠已不單純製造化工產品,而是摻雜進了很多政治元素,承擔起抵禦外貨、富民強國的曆史使命。這個時候,化工廠就急需補充人才,吸收那些有遠大理想,且政治可靠的青年,李帆和李紅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