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突然響了，嚇了他一跳。他拿起電話接聽，是袁月打來的，讓他立即去她住處。她說：“你趕快過來，見麵再說。”
因為天氣悶熱，李牧濤走進袁月屋子的時候，身上的短袖襯衣已經濕透了。這次兩個人相見，雖然沒有了年輕時的激情，卻還是那麼激動。袁月把頭拱進他懷裏，緊緊擁抱了他。
李牧濤有些緊張地問道：“袁月，出什麼事情了？”
袁月心裏很感動，知道他一定是風風火火趕來的，於是急忙拿了毛巾，給他去擦拭臉上的汗水，嘴裏說：“沒什麼事情，你回來好幾天了，一直很忙，很對不起你。”
他仔細去打量她，發現她的手腕上，特意戴著阿姆送給她的那隻翡翠手鐲。他半信半疑說：“你……電話裏那麼焦急，沒別的事，就是要見我？”
袁月點點頭。她說：“是呀，就是急著見你。怎麼？你生我的氣了？”
李牧濤急忙搖頭說：“沒有，知道你特別忙……”
他仰頭看著袁月。她已經有了明顯的眼角紋，身子看上去胖了一些。他突然問：“你四十幾了？”
袁月瞪了他一眼，嗔道：“都不知道我多大了，你多大了記得吧？”
李牧濤嘴裏嘀咕著算了一下，說：“你有四十五歲了？”
袁月說：“噢，你以為我還是十九歲呀。”
李牧濤嘿嘿地笑了兩聲。他眼前又出現袁月十九歲的模樣，於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說日子過得太快了，一眨眼我就老了。
他說：“我覺得你挺神秘的，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她點點頭：“是。有些事情一直瞞著你，但不是背叛你。”
“這個我信。可你不信任我了。”
“不。我一直很信任你，到死。這件事跟信任沒有關係。”
“李帆經常跟你在一起，是嗎？”
“哦，我們一起辦了份刊物。”
李牧濤盯住袁月說：“還有你、你好像加入中共地下黨了，是嗎？”
袁月直視著李牧濤說：“是。”
李牧濤有些慌張地說：“你是不是把李灣和趙李都拉進去了？”
袁月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擔心他們參加地下黨？”
李牧濤說：“他們有自己的選擇。我當年跟二阿哥選擇加入同盟會，曾經遭到大阿哥的反對，可我們依舊堅持走自己的路。”
“眼下日軍氣焰囂張，在盧溝橋公然向中國軍隊開戰，每一個中國人都必須站出來，為中華民族存亡而戰。”袁月說著，堅定地揮動了一下拳頭，眼睛裏流露出堅毅的神色。
李牧濤笑了說：“你跟我當年一樣，有血氣！”
袁月說：“你現在沒血氣了嗎？我喜歡當年的你，那時候是你的民主進步思想感染了我。”
李牧濤歎息一聲說：“我六十多歲了，老了。”
“革命不分老幼，況且你也不老，在我眼裏，你永遠充滿青春活力！”
“嗯。你需要我做什麼，就告訴我。還有，你自己一定倍加小心。”
她猶豫了一下，看著李牧濤說：“最近大批中國軍隊進駐上海，看樣子日軍要攻打上海了，你知道……我的工作很危險，這些日子外麵風聲很緊，如果我出事了，請你把我和母親葬在一起，謝謝你了。”
說完，她又抱住了他。
隨著大批中國軍隊進駐上海，大戰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在上海中共地下黨組織的領導下，各界紛紛行動起來，為抗擊日本侵略者積極準備著。李牧濤身處上海滾燙的革命浪潮中，內心那些未曾熄滅的革命激情很容易被點燃起來。他每天看報紙聽新聞，跟二阿哥李牧漁討論局勢的發展。
李牧濤說：“上海不是一塊軟豆腐，小日本攻打上海肯定失敗！”
李牧漁說：“國軍雖然兵力占優，可是裝備遠不及小日本的精良。”
李牧濤說：“小日本真敢攻打上海，我就披掛上陣，打那婊子養的！”
李牧漁說：“算了吧，你現在是有心無力，上去全是添亂。”
李牧濤急了，說：“二阿哥，你看不起我呀，你看我這身板……”
其實類似的議論，在上海每個角落都發生著。上海民眾在焦灼和恐懼中，度過了艱難的一周。八月十三日，“淞滬會戰”終於打響了，上海就像開了鍋的沸水。
李牧濤聽到槍炮聲，渾身的毛孔就膨脹起來，他急匆匆闖進了李牧漁屋內，高聲嚷嚷說：“二阿哥，看樣子咱們這把老骨頭，要跟小日本拚了！”
李牧漁揮手示意李牧濤坐下說話。他說：“我心裏正琢磨，咱們能幹點什麼！”
李牧濤說：“阿姆在世的時候就常說，咱們李家男人要敢於擔當社會大任！”
李牧漁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國之不存，家將焉附？”
李牧濤說：“他娘希匹的日本鬼子，也太不把中國人當回事了！”
李牧漁說：“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沉浮雨打萍。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
李牧濤一揮手說：“二阿哥，別說這些沒用的，走，咱們報名上戰場去！”
兩個花白了頭發的兄弟，攜手去了新兵招募站，要報名上一線，被招募站工作人員客氣地拒絕了。李牧濤就急了，說：“你嫌我老嗎？難道你不認我是誰？我是上海統軍司令李牧濤呀！”
隻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眨巴著眼睛，疑惑地說：“什麼統軍司令？你原來是皇帝也不行，我們有規定，超過四十歲的一律不準上前線，你們跟著那些女學生，去街頭募捐吧。”
李牧漁對李牧濤說：“聽聽三阿弟，我說對了吧，他們嫌我們去添亂，把我們劃到女學生堆裏了！”
李牧濤也生氣了，說：“你今天不給我報名，我就不走了！你們的長官是誰？讓他來見我！”
李牧濤耍起脾氣來，把招募站攪得亂哄哄的，許多人圍著看，覺得一對白發老人要求上前線，算是一件稀奇事了。正鬧哄著，背後傳來一聲叫：“阿爸——”
李牧濤回頭一看，是李帆和趙李幾個人。李帆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苦笑著勸慰李牧濤，說支持抗日不一定要到前線，在後方一樣做貢獻。趙李拽著李牧濤說：“走，阿爸跟我募捐去！”
李牧濤不好再說什麼了，跟著趙李走上街頭募捐。他們拐過了一條街道，看到前麵人山人海，有人站在一高處，舉著喇叭演講，不斷傳出陣陣口號聲。趙李興奮地說：“是袁月阿姨，你聽，是她在演講！”
幾個人快步跑上前，果然是袁月，她的演講聲情並茂，贏得了陣陣掌聲。袁月演講完畢，喊著口號帶領大家遊行，李牧濤也急忙朝遊行隊伍裏擠，被李牧漁拉了出來。李牧漁說：“三阿弟，咱們腿腳不好使了，就別跟著隊伍跑了，走，募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