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說話 29(2 / 3)

人雖然死了,可總要見個屍首。李靜求李闊幫忙,把朱山影的屍首找回來。李闊趁機說:“就算找回屍首來,也要花個一二十萬……”

李靜說:“花吧,我總要見他一麵呀。”

李灣氣憤地給了弟弟一巴掌,說:“愣著幹啥,快去花銀子!”

其實李闊說得沒錯,他要從特務手裏找回屍首,不花銀子肯定辦不到,隻是不用一二十萬罷了。李闊又去了佘愛珍那裏,送上了十萬銀子,求佘愛珍幫個忙。這事對於佘愛珍來說太簡單了,她立即吩咐下去,讓具體辦事的特務背著吳四寶,偷偷把朱山影的屍首交給李闊。

特務們已經把朱山影找了個隱蔽處草草埋了,得到佘愛珍的密令,他們不敢怠慢,又偷偷從土裏挖出來,交給了李闊。由於朱山影遍體鱗傷,加上在土裏埋了兩天,人已經麵目全非。李灣看了後,隻覺得揪心的疼,她知道要是曾太太和李靜看到這個樣子,一定會暈厥過去,於是急忙請了殯儀館的人,給朱山影做了美容,又給他換了一身幹淨衣服。

然而即便這樣,曾太太看見後,還是暈厥過去。奇怪的是,李靜見了朱山影這副模樣,卻出奇地冷靜,她麵無血色地看著朱山影說:“山影,走好,你走好呀……”

此時,李靜已經下了決心,送兒子朱方正去中國空軍學校讀書。兒子早就跟她提出要求,當時她覺得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執意要送他去國外讀書,以避戰亂。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由於朱山影的屍體已經腐爛,李靜沒敢耽誤,隻在家中給他守靈一天,就堅決主張在上海郊外找了塊墳地下葬了。

草草處理完朱山影的後事,李牧水終於痛下決心,把他的部分財產處理掉,將換來的幾百萬銀子,通過袁月和上海地下黨組織,捐獻給了中國共產黨的抗日隊伍。而李靜也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帶著兒子朱方正奔赴中國空軍學校。由於戰亂,去往雲南的道路很不通暢,李靜和朱方正搭乘從上海開往香港的一艘巨輪,經香港、越南,繞一個大圈最終到達了雲南。

朱山影遇害後,袁月經請示上海地下黨組織批準,決定除掉袁開福,打擊漢奸的囂張氣焰,給抗日民眾鼓舞士氣。袁月主動要求去執行這次任務,說她最容易接近袁開福。

其實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跟袁開福聯係了,想約見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跟妹妹袁明倒是偶有聯係,但自從妹妹跟川端康木混在一起,就再也沒音信了,不過要找到妹妹並不難,她就住在日軍指揮部大院內。於是,袁月決定冒險去拜訪袁明。

袁月仔細打扮一番,去了日軍指揮部大門前,跟站崗的日軍通報了自己的姓名,然後在外麵等待回話。過了一刻鍾,翻譯出來告訴袁月,說袁明不想見她。袁月心想,既然來了,就一定要見到妹妹。她就讓翻譯轉告袁明,說今兒不讓她見麵,她就待在大門口不走了。翻譯跟大門口哨兵說了幾句話,就有兩個日本兵嗚哩哇啦趕她走。她故意放大聲喊叫,說我要見妹妹,憑什麼不讓我進?她這麼一嚷,就有幾十人在一邊圍觀,弄得翻譯很生氣,又進去通報。袁明覺得這麼鬧下去,會招惹川端康木,於是答應袁月進去了。

川端康木不在家,但袁明見到姐姐還是很緊張,她說你來這兒幹什麼?有什麼事情快說吧。袁明的冷淡讓袁月心裏很不爽,她瞪著妹妹,半天懶得吭聲。袁明從小很依賴袁月的,看到姐姐這麼瞪著她,心裏就發虛。

袁月說:“成了日本太太,我就不能來看你了?”

袁明羞愧地說:“你別說了。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沒臉見你。”

“這也不全怪你……”

“誰叫我沒本事,要是像你一樣能在外麵東奔西走,也不至於像麵團一樣被捏來捏去,我從小就是養在籠子裏的鳥,不會飛。”

袁月歎息一聲。也是,這個妹妹天生軟弱的個性,決定了她逆來順受的命運。她坐在妹妹身邊,仔細看了她幾眼,感覺她瘦了很多,而且眼角的皺紋非常明顯了。女人到了這個年齡,無論保養得如何精細,都掩藏不住歲月的痕跡。

袁月說:“我沒事,就是好久沒見了,惦著你。”

袁明說:“別惦著了,以後不要來看我,就當我死了。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袁月說:“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能不惦著嗎?我覺得你不能這麼下去,要想辦法離開這裏。”

袁明說:“離開這裏?我能去哪裏?你以後別惦著我了,你來我也不見。我不想讓川端康木看見你,對你不好……你明白的。”

袁月點點頭,她明白妹妹的意思。她說:“我想見那個漢奸,有事情跟他談,你能幫我嗎?”

袁明不解地看著袁月問:“你見他做什麼?我都不想見他!”

“你別問。”

“談我的事?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跟你的事沒關係。”袁月聽到外麵有動靜,急忙站起來說,“你就告訴他,我不想讓他當漢奸。明天晚上十點,我在竹溪茶樓等他。”

她剛說完,就見日軍翻譯走進來,顯然是催她離開了。她從隨身挎的提包內,掏出一些小零食,放在桌子上,轉身朝外麵走去。

等到袁月出門後,袁明打開那些小零食,發現都是她小時候喜歡吃的東西,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袁開福聽到袁月要見他的消息,愣怔了一下,疑惑地瞅著袁明問:“她來找你了?你不想活了?以後不準見她!她找你做什麼?”

袁明說:“她想見你。”

袁開福又是一驚。他大致猜想得出袁月的身份,如果日本人知道了,事情會很麻煩的。

“見我?恨了我這麼多年,一直不見我,怎麼這會兒想起我來了?她說了些什麼?”

袁明猶豫了一下:“她說,不想讓你當……當漢奸。”

“她放屁!我當什麼她管不著,我願意當漢奸!”

袁明突然仰起頭,大聲說:“她也是為你好,你就不能見她一麵嗎?”

聽了袁明突然的喊叫,袁開福倒是冷靜了許多,嘴裏自語著說:“好呀,我就去見見她,看她能跟我說什麼。我還想勸勸她呢,別整天跟共黨那些人混在一起,要是撞在日本人槍口上,可別說我見死不救。嗨,她早死了也好。”

袁開福沒想到袁月會對他下狠手,他隻帶了兩個親信,很低調地去了竹溪茶樓。他不想讓日本人知道他跟袁月會麵的事情。

竹溪茶樓是一位日本商人開設的,位於一條繁華街道的最東邊,前麵臨街,後麵是居民區。袁月早就查看好了路線,事成後可以走後麵進入居民區,從偏僻的弄巷安全離開。袁開福走進茶樓的時候,袁月從二樓窗戶已經觀察到了,立即給門口的助手使了眼色。

袁開福戴著一頂米黃色禮帽,帽簷壓得很低,走到二樓茶室門口就站住了,朝裏麵仔細瞄了一眼,看到袁月背著身子一個人在喝茶,屋內還有十幾個喝茶的客人,大都是上了歲數的人。靠門口的一張茶桌上,是兩個年輕女孩子,他的目光隻是掃了她們一眼,並沒有太在意。確認屋內沒什麼異常之後,他才對兩個跟班的家夥說:“你們倆,就在這兒等我。”

兩個跟班的就在門口的一張茶桌前坐下了,跟茶樓跑堂要了一壺茶,慢慢品著,眼睛不時地瞄著袁開福那邊。他們的背後,恰好就是那兩個年輕女子。

袁開福在袁月身後站了很久,這才脫下禮帽放在茶桌上。袁月似乎被嚇了一跳,輕輕地直了直身子。袁開福甕聲甕氣地說:“喲,你哪根神經發作了,想起你還有個阿爸了?”

袁月不動聲色地說:“坐吧。好茶。”

“不坐。說吧,什麼事情?”

“我不希望你作惡太多,想拯救你。”

“拯救我?”袁開福冷笑,“你怎麼拯救我?還是先拯救自己吧。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日本人那裏,已經盯上你了,趕緊離開那些共黨分子,否則你死得比李牧漁還慘!”

他隨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禮帽,似乎不想再聽袁月說話了。

袁月突然提高了聲音說:“等等,我有幾句話還沒對你說。”

她站起來走近袁開福,快速掏出手槍,對準袁開福的心髒勾動扳機。袁開福沒有任何準備,他還在等袁月湊近他說話呢。他直直地瞪大眼睛看著她,慢慢地倒下。

槍響的同時,門口喝茶的兩個跟班剛站起來要衝向袁月,他們身後兩個年輕女子,早已把槍口對準了他們的後腦勺。幾聲槍響,兩個跟班的栽倒在茶桌上。茶室內一陣亂騰,茶客們奪門而逃。趁著混亂,兩位年輕女子護衛袁月,從茶館後門,借著月色悄然而去。

就在袁開福被擊斃後的半個時辰,一些巷弄裏就出現了處決漢奸袁開福的海報和傳單,顯然這些傳單是早就備好的。到了第二天,幾家主要報紙都拿出很大篇幅刊登了這個消息,民眾爭相傳閱,大快人心。藤野三郎又驚又惱,命令日軍搜查了幾天,也沒弄明白袁開福到底是什麼人幹掉的。竹溪茶樓畢竟是日本人開的,不能一把火焚燒了,封查了幾天後又營業了。

知道袁開福死亡內幕的人隻有袁明。

袁開福被上海中共地下黨處決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小浹江,李牧濤聽了卻高興不起來。這個袁開福應當由他親手除掉才痛快,才能夠告慰長眠在地下的阿姆和二阿哥呀。

惋惜之餘,他自然想到了袁月,不知道袁月聽到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一種心境。他在小浹江的這些日子,心裏突然特別想念袁月了。遠在東北的十七年中,他對她的渴望也沒有現在這麼強烈。

他心裏罵自己,怎麼越老越沒出息了呢!

尾聲

朱方正當年到達雲南,由於飛行員是一項非常危險的職業,學校規定家庭獨子不能錄取,朱方正被淘汰出局。他轉而加入了國民黨陸軍第五十八軍,隻要能上前線打擊日本侵略者,當什麼兵他都願意。李靜從此陪伴在朱方正身邊,在偏遠的昆明過著非常簡樸的日子。

一九三九年秋天,中國空軍學校的人事條例發生改變,允許獨生子駕機飛行,但需要家長簽字。李靜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簽字後,她對朱方正說:“記住,我們小浹江李家的宅院,是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毀的,你二阿舅、你阿爸,都是被日本人和漢奸害死的,你一定好好學習,將來國仇家仇一起報!”

朱方正“臥薪嚐膽”地在中國空軍學校讀書,以優異的成績被挑選到美國接受飛行和作戰訓練。由於一口流利的英語,訓練結束後被留校擔任教官。然而他的最大願望是飛上藍天,親自擊落日軍戰機,因此他拒絕了這份工作,帶領二十多名學生返回祖國。後來,他加入了陳納德將軍的飛行大隊,駕駛B—15轟炸機與日軍戰機對決。他憑借著過硬的駕駛技術和勇敢的心,多次擊落日軍戰機,成為抗擊日軍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