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完張健,我提出要到二王廟現場看看,張健就開車把我拉到魚嘴壩上,然後從那裏走上索橋,跨過岷江,就到了二王廟。站在下麵仰頭看上去,曾經氣勢恢宏的廟宇,如今隻剩下一些斷壁殘垣了。
張健問我:“你敢不敢上去?”
我不屑一顧地說:“沒事,走,咱們上去看看。”
於是就一道道台階走上去。張健邊走邊告訴我,他們當時在什麼地方搶救了什麼樣的遊客。他指著一個很陡的台階說你看,我說的那位60多歲的婦女,就倒在這裏,她被垮塌下來的大鐵門砸在下麵。”
我們大約走了三四座廟宇,就氣喘籲籲地站住了。上麵的幾座廟宇坍塌成一堆廢墟,走不成了。張健說我們不能再上了,太危險。”
順路返回。我們剛到走到最後一道平台,突然間聽到轟隆隆的聲音,那些斷壁殘垣劇烈晃動起來,磚塊瓦片呼啦啦往下掉。我愣神的時候,張健反應迅速,大喊一聲地震!”
他本能地把我撲倒,用身體保護著我。地震也就持續了十幾秒,等到我們爬起來,我看到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而我更窩囊了,兩條腿打軟,使勁強裝鎮定地站在那裏。
我看了張健一眼,心裏一陣感動。我想如果餘震再持續十幾秒,那些不堪一擊的斷壁殘垣一定會砸下來,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後來官方報道,在崇州和都江堰之間,發生5.0級餘震,時間是6月9日下午15點29分。
其實我從陝西一路采訪過來,沒少經曆餘震。第一次經曆餘震是在陝西寧強縣的青木川,當時我們中國作家抗震救災采訪團剛進入災區,還沒領教餘震的厲害。傍晚時分,大家在青木川鎮政府會議室聽鄉長彙報災情,隻聽得轟的一聲,就像有炸藥在地底下爆炸了,房子嘩啦啦顫抖起來。我們還在愣神的時候,經受過地震的青木川鎮幹部反應迅速,眨眼間跑出屋去,作家們這才紛紛逃跑,最後屋內隻剩下我和葉廣芩大姐並肩坐著。葉廣芩神態自若,似乎什麼都沒發生。我當過兵,第一反應是這次餘震不大,用不著逃跑。果然,也就六七秒的時間,餘震停止了。再看作家們的臉色,一個個煞白了。後來官方報道,這次餘震發生在距離青木川23公裏的四川青川縣木魚鎮。
第二天,我們采訪團到達寧強縣的廣坪鎮,也是傍晚時分,車子剛開進廣坪鎮政府大院,地震了。這次很厲害,看到整個樓房大幅度晃動,鎮政府院子裏的婦女孩子嚇得哭起來。當時作家們剛提著行李下車,最後隻剩下我一個在車上。我感覺整個麵包車在蹦跳,空氣在不停地抖動,而且混濁模糊。
地震後,我用略帶玩笑的口氣,對作家們說了一句大實話:“狗日的地震,這次嚇著我了!”
在廣坪經曆的地震,的確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地震的恐怖。後來官方報道,這次餘震6.4級,震中在青川縣,時間是5月25日16點21分。
第三次印象比較深的,是27日下午發生在寧強縣青木川的5.7級餘震,當時我們作家采訪團已經返回漢中,震感不是很強烈。不過氣氛卻很緊張,賓館的服務員又打鑼又敲盆的,搞得那天晚上很多人一夜沒睡覺。
後來我一個人獨走四川災區,餘震更加頻繁了,夜裏經常被震醒幾次。
然而讓我終生難忘的,是在都江堰古堰景區經曆的這次餘震。這次地震似乎把我嚇出了毛病,後來坐著的時候,總是感覺有餘震,至今聽不得突然的聲響,聽到窗外或者樓板上麵“咚”的一聲,我的心髒就突突跳。沒有親身經曆地震恐懼的人,是不能體味到這種滋味的。
那些從大地震中逃生的人,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愈合他們心靈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