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說當時沒有誰給我們下命令,也沒有人告訴我們應該怎麼做,但我們頭腦非常清醒,知道災難麵前,警察的職責就是救死扶傷,保護群眾的生命安全,穩定社會治安。”
采訪王力的時候,有位女孩子走過來,說警察同誌,我有個事情要舉報,你們管不管?”
王力一愣,忙問什麼事情。女孩子說:“我們家的樓房塌了,屋裏的東西被我姨媽偷偷拉走了,她憑什麼拿我家的東西?我父母死了,我和妹妹還在呀,她總要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吧?”
女孩子叫楊鑫,是湖南信息工程學院大三的學生,她還有一個妹妹,在成都科技大學大一讀書,姐妹倆躲過了這場劫難,而她們的父母卻被垮塌的山體掩埋了。地震發生後,楊鑫跟家裏失去聯係,就從湖南跑回來尋找父母,乘車到了都江堰後,前麵的道路走不通了,她毅然步行11個小時,從都江堰走回了映秀鎮。她沒有找到父母的影子,看到的就是一堆廢墟。她突然感覺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要飄飛到哪裏。
楊鑫在廢墟前呆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她去汶口救助站住下了,等待父母從廢墟裏挖出來,處理完父母的後事再返回學校。她還想,明年大學畢業後,找一份工作掙錢,供養妹妹讀完大學。似乎一夜之間,她成熟起來。
6月2日,楊鑫父母的屍體被挖了出來,她獨自安葬了父母,準備返回學校的時候,發現自家的物品沒有了,仔細打聽,原來是被自己的姨媽拉走了。
王力很認真地記下了楊鑫反映的情況,說一定調查這件事。
楊鑫問:“倒塌的樓房,什麼時候允許清理屋裏的東西?”王力搖頭,他也不知道封鎖的小區什麼時候能開禁。通往映秀鎮的213國道,是在地震後一周才打通的,地震後大型救援機械開不進映秀,很多被掩埋在廢墟裏的人無法得到救援。由於屍體高度腐爛,還有那些殘垣斷壁隨時可能倒塌,因此那片小區的廢墟,必須經過處理後,才能允許災民進入。
王力告訴我,映秀鎮參與救援的第一台大型機械是一台裝卸機,機主叫李雲鬆,就住在派出所的帳篷後麵。
我見到李雲鬆的時候,他靠在一把破椅子上,迷迷糊糊睡午覺。李雲鬆跟幾個人開辦了一家小廠子,準備開發映秀的一片空地。地震後,他們廠子的機械都被砸毀了,隻剩下一台裝卸機是好的。李雲鬆看到街道被倒塌的樓體堵塞了,轉移從廢墟裏救出來的傷員太費力氣,就對兒子說:“快快,用裝卸機開道!”
兒子開著裝卸機,李雲鬆站在裝卸機前麵指揮,父子倆清理出一條主幹道後,把裝卸機開到了映秀小學救援現場,對救援工作起到了很大作用。不過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說:“都是鄉親,相互救助是應該的,是人就會這麼做。”
采訪完李雲鬆,我正準備去執勤點采訪崗位上的民警,陪同我到映秀采訪的省公安廳文聯秘書長餘長明對我說:“你今晚不是要返回成都嗎?要走現在走,你看這天。”
我抬頭看天,這才注意到映秀的上空,不知什麼時候堆積了那麼多雲彩,山穀內霧氣彌漫,能見度很低了。
我說咱們抓緊走。”
我們的越野車開出映秀沒多遠,頭頂那塊雲就密密麻麻落雨了,是小雨。
我回頭從車窗看映秀,已經被一團雨霧鎖住了,模糊一片。突然間,我有些傷感,仿佛離別的是我的家鄉。
映秀鎮是我在災區采訪的最後一站。這些日子,我的心已經跟災區連在一起了。
司機加快了車速,車子在坑窪的土路上顛簸著,我坐在車內,身子上下彈跳,胸口憋得難受,卻使勁兒忍耐著。司機說:“這地方最危險,過了這段路咱們就不怕了。”司機說的這段路,路邊的山體幾次滑坡,很多鬆動的岩石懸在半山腰,如果雨水稍大,一定會造成新的塌方。
果然,我們的車剛離開危險地段,雨就下大了,而且從下午3點鍾,一直下到半夜。我猜想那些鬆動的岩石肯定塌方了,很多路段又會被堵塞,如果我不及時離開映秀,恐怕就要困在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