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溫暖的懲罰
內心的謠言
先來看一道腦筋急轉彎題:10年前小明10歲,請問10年後他是幾歲?
——哈哈,你不會告訴我答案是20吧。
之所以對這道題記憶深刻,不是說它有多深奧,吸引我的是題幹中的那個“十年”。光陰越十年,那是一段不長也不短的生命旅程。
《戀曲1990》流行的時候,我邊唱邊回想,十年前的1980,當時5歲的我在幹什麼呢?在時光的風影裏,我時不時地回想十年前的今天自己在哪裏,又做了些什麼?十年,是一個重要的人生節點。十年裏,一個人會搗騰出多少事來,又會曆經多少滄桑啊!烙進記憶深處的往事,像陳年的酒於人生的下一個十年發酵,香醇怡人,讓人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
莫名地,喜歡聽陳奕迅的《十年》:“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隻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這是癡情男在風中低吟自己的十年情感路。第一個十年,越過陌生的河,抵達愛的彼岸,彼時,街道染情,時光塗愛,情深深,愛濃濃。下一個十年,他們在愛河中分手,“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海桑田,令人扼腕長歎。《十年》裏傳遞出的情感溫度,是溫熱,而通常的仇人式的暴烈,陌路式的冷酷。
真會如此溫婉動人嗎?隻聽說生意不在人情在,而感情注定不是生意,成不了戀人,做不成情人,容易走極端,變成敵人,甚至鬧到魚死網破。烽煙散盡,愛成往事,漠然是唯一的表情。人世間,恨有時是愛的另一件外衣,而漠然,才是圖窮匕首現,走到了愛的反麵。
從這個意義說,《十年》是陳奕迅用溫情的回憶,給芸芸眾生編織的一個絢爛而虛幻的花籃,中看不中用,經不住愛的推敲。
有人說,判定一個人有沒有老,看他是不是老愛回憶。這一論斷,我覺得站不住腳,至少在我身上無法印證。沒錯,我現在老愛回憶往事,懷念十年前相熟的人,想念二三十年來經曆的事,回想那個時候自己做了些什麼……以此為憑,就可以判斷我老了嗎?非也。早在十歲那年,村小放農忙假(農忙時學校放七天假,讓孩子幫家裏做農活),一個人閑得慌,看日影移動,我居然熱切地懷念小時候,那時不要上課,隻是玩,多好!突然想順著回憶之途,回到從前。你說,我那時就老了嗎?——不要告訴我,是心態提前老了哈!誰信?
冷靜地想,十歲那一次回憶,隻因我對現實不滿,恨不得農忙假象暑假那樣放他三個月呢。我渴望什麼事不做,什麼事也不去想,清風中,藍天下,無憂無慮地過日子呢?
就這樣迷戀上了回憶,像牛反芻那樣咀嚼往事。終於有一天,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每當我沉迷過去之時,正是我對現實不滿之際。之所以要懷念往事,是試圖以虛妄的過去為盾牌,來抵擋現實的種種壓力,各種人事的酷烈攻擊。如此盾牌果真有用嗎?頂多算是一些心理安慰罷。若是加大回憶的劑量,心理安慰就成了心理麻醉了,影響由正轉負。
美國恐怖小說大師斯蒂芬·金說:“回憶,是一種內心的謠言。”
回憶的美好,往事的美麗,隻是海市蜃樓、空中樓閣,不靠譜的;是亂心之源,替煩惱助紂為虐;是惑眾的謠言,隻不過它源於回憶者的內心,影響也僅限於回憶者本人。喜歡白岩鬆說過的一句話:“人們聲稱的最美好的歲月其實都是最痛苦的,隻是事後回憶起來的時候才那麼幸福。”這是對斯蒂芬·金的“謠言論”最精妙的注解。
所謂回憶,就是坐著“謠言號時空穿梭機”,返回過去或痛苦或不痛苦或幸或不幸的現場,還原當初或美妙或不美妙或開心或不開心的情景,化往事為糖漿,用針尖挑一滴,讓自己品咂出些許甜味來,哄騙現在的自己開心。內心起謠言,本質是讓自己在如煙的曆史裏,挖掘一線人生的幸福泉。這樣的謠言,雖說算不上什麼人生的靈丹妙藥,至少不會害人。
在我看來,內心的謠言是世上最有正能量的謠言,故而,有事沒事,喜歡沉迷於回憶之海,偷著樂呢。不開心的時候,用內心謠言安妥靈魂,有什麼不好嘛,是不是?
溫暖的懲罰
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自然要挨罰。
“給你一個教訓,讓你長個記性。”這是我小學語文老師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聽聞此言,我們都很怕,擔心他手上那根長長的教鞭落下來,不輕不重地打在手掌上。痛,並算不上什麼,丟人。誰誰誰又挨老師抽鞭子了,傳出去多難聽啊。
我沒挨過語文老師的教鞭,因為成績一向很好,背書寫作文在班上名列前茅。但有一次,還是結結實實地挨了抽。這裏有個小插曲。
因為大家知道我成績好,從來沒挨過語文老師的鞭策,所以幾個人合夥搞惡作劇,故意在我的作業本上亂改一氣。作業講評時,從未受罰的我,頭一回被老師點了名,然後,我走到講台邊上,按老師要求,伸出右手,打開手掌,任老師抽了三鞭。
第一次挨抽,並不像其他同學說的那樣不算痛,真的很痛,還很丟人。我立即爭辯起來:“我沒有寫錯!肯定是誰搗的鬼!”老師沒聽我的,反而更嚴厲地訓斥:“還狡辯?再抽三鞭!”可憐我那的小手,又被抽打了三下。
事後,語文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對我的手掌摸了又摸,暖語安慰,讓我倍感欣慰。語文老師說:“知道你不會寫錯的,但事實上你真的錯了,哪怕那是其他同學篡改。錯了就要挨懲罰,這點不能變。懲罰了你,也間接懲治了他們!”
果然,我挨抽之後,其他同學也跟著認真起來,一切都朝著老師預想的好的方向轉變。
勾起我這段童年往事,是一張在微博走紅的美國罰單。
年僅25歲的海登·卡洛(Hayden Carlo)生活在德克薩斯州布蘭諾市,生活困難,還要撫養孩子,沒錢給自己過期的汽車去注冊。為了生活,他還是開出了自己的汽車,結果被一名警察當街攔下。海登·卡洛把自己的窘境細數給警察聽,警察不為所動,按照法律規定,開出了罰單。接過罰單,海登·卡洛發現裏麵竟然夾了一張百元鈔票,震驚之餘,感動的大潮從心裏底翻湧而起,驚回頭,卻發現警員悄然離去。
美國媒體CBS披露了布蘭諾警方發言人對此事的表態:“這名警察做了一件正確的事,但我們希望不要對外透露姓名。”
錯了,自然要受懲罰。萬古一律,四海同理。
古羅馬哲學家奧古斯丁說:“懲罰是對正義的伸張。”隻是,有時候,正義的伸張,也可以更柔軟一些。懲罰的手伸出來,也可以透出更多的溫暖來。李銀河曾說過一句話:“法律的出發點不是懲罰人,而是保護人。” 懲罰的最初及最終的目的,絕對不是懲罰的本身。罰,永遠隻是一種手段,保護人,給人溫暖之感,讓人免於恐懼,才是其出發點和目的地。
懲罰,讓人收獲生活的希望,對未來產生美好的憧憬,讓幸福有個切實的著落,使得正義像陽光一樣灑遍人間每一個角落。懲罰也可以溫暖人心。
走的人太多,路就難走
那次陪朋友去郊縣考察山林和水體開發項目,一個來回,對路有了另一維度的認識。
朋友開車,從市區出發,橫平豎直的城市道路很漂亮,但有點堵。出城後,走的是寬闊平坦的高速公路,下了高速,穿過縣城,駛入105國道,一路向北。出縣城不遠,我感覺坐的不是車,是船,風浪中顛簸的小船。
這走的是什麼路啊?
朋友說:“105國道啊!”
還記得十幾年前,每次上學,我都要從南昌坐長途班車走105國道南下,去往贛州。那時的車沒現在多,路很好走。對105國道的美好印象,那時便打下的烙印。就在前不久,我從南昌出發南下走105國道,路也還不錯,隻不過,車比十幾年前多多了。為什麼朝北走的路,會爛成這樣呢?
原來,昌九高速公路(江西境內第一條高速路)還沒有開通的時候,江西中南部經由南昌北去的所有車輛都走105國道,車多且密擠,把路給壓壞了。十多年前,昌九高速公路修通,車大都分流到高速上去了,國道日漸敗落,車少人稀,少有人問津。有那麼一段,管理也成盲區,日久,自然壞得比較徹底。
魯迅先生有句經典名言:“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從我此次走105國道的經驗來看,魯迅先生的話,得反過來講了,不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而是走的人多了,路就難走了。在昌九高速沒修通之前,聯結南昌和九江的105國道,有多少汽車打這走呀,走到多麼順暢呀!而今卻爛成這樣!
走的車多,路就難走,同理,走的人多了,路也難行。
比如大家都去炒股,奔賺錢而去,但真正達目的者稀而寡。證券市場擺攤賣報紙的,網絡上賣炒股軟件的,因為旁門左道,走的人不多,反而收益可觀,令人歡喜。我老家的父老兄弟,種田的少了,外出打工者眾,餘幹縣有種田專業戶到我們那邊攬田耕作,居然年收入也達二三十萬呢!城市打工者雲集處,我總能見到在天橋下等活的農民兄弟,這樣空耗,收入可想而知了,有人專門為這幫等活的農民兄弟做快餐,進而幫他們做職介。因為做的人少,沒有什麼競爭對手,也大發了。
路上的人,也難逃“稀為貴”的法則了。江西作家歐陽娟在其小說《我有票》中有段精彩對白——“離開淺莊的時候那男人對她說:‘你們老家真落後,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湯菊芹(傍上北京大款的苦命的農村姑娘)回:‘你們大城市看起來四麵八方都是路,其實沒有路。我們窮地方看起來沒有路,其實到處都是路。’他不是她的丈夫。他隻是她的一條路而已。”湯菊芹所選擇的這條路,也是少有人走的,故而在歐陽娟的小說中,這條路算是命苦的姑娘最管用的一張票。
世上的路處處皆是,腳踏之地即為路,條條道路通羅馬呢。但如果走的人太多了,路就難走了,直至沒有了路,比如大城市看似寬闊的大街,是豪華的路,但塞滿了車,就不叫路了,確切地說是露天停車場。我走過的那一截105國道,人們聞之色變,已少有人走了。少有,或者沒有人走,再稱之為路,多半是不合適的。
還是那句話,走得人多了,路就沒了。
誤,抑或助
育兒領域,有個漸為人知,並逐步被人接受的理念:多多誇孩子,好孩子是誇出來的。
將此理移至成人世界也管用。受到表揚,哪個不是笑得如花般燦爛;得到誇讚,誰人心裏的幸福不是如噴泉般地翻湧?由此不難推出——誇獎是成人的興奮劑。
夜讀書,一個過度依賴“興奮劑”的悲劇故事,讓我感覺後有背陰風襲來,涼了心。
話說有個文學青年寫過幾篇得意之作,想找高人指點。一次,有幸見到仰慕已久的著名作家陳忠實,興衝衝將自己的作品呈送去斧正。也許是出於禮貌,或許是抱持鼓勵新人的態度,陳忠實先生禮節性地說了幾句誇讚的話。得到了著名作家的誇獎,這可了不得。此人如獲至寶,逝將餘生作賭注,一定要寫出像陳老師那樣的驚世大作來。他一頭鑽進文學世界,創作成了自己活著的唯一意義,荒廢了工作,冷落了家人,日子過得清苦而艱難。多年過去,他仍未寫出巨著來,直至成了文學中年,讓自己滿意的佳作,也不多。
壯年已逝,日暮途窮,回首來時路,除了那一個亮點,一路黯淡無光。文章沒出彩,生活也沒了亮色,苦守偶像對自己的那幾句溢美獎勵之辭,虛活多年,到底值不值當?
看來,誇獎不是施予誰都合適的。一句表揚,反誤了清朗人生,虛度了美好年華。
被人羞辱後,你會有怎樣的反應?多數人難逃以暴製暴,以惡製惡的怪圈。文友石頭的經曆卻似一朵別致的小花,勵誌,美好,有標誌性意義。
二十幾年前,石頭從一所衛校畢業,分配在大山深處的一所鄉衛生院工作。空閑時節,他喜歡去鄉中學找年紀相仿的年輕教師玩,就這樣,和一個剛從師專畢業分配來的老師認識了。他教語文,收藏了不少文學書籍。這讓石頭心生羨慕。有次在他宿舍玩,看到了一本小說《複活》,便提議借回去看看。是本外國小說,人名長得令人窒息,石頭翻了幾頁就讀不下去了,沒過幾天就還了回去。沒想到,借書容易還書難。
語文教師用很不屑地口氣,對他說:“這麼快就看完了?”石頭不好意思地笑笑。語文教師說:“我考考你。這本書的作者是誰?”石頭無奈地搖搖頭。語文教師輕蔑一笑,說:“我說嘛,你一個小中專生,能看懂這世界名著,那太陽不就從西邊出來了!”
麵對如此傷人自尊的羞辱之語,石頭一句話也沒有說,臉漲得通紅,不頂嘴,不回話,沉默以對。事後證明,當時的沉默,不是默許,而是如魯迅先生所言“在沉默中爆發”了。
從他宿舍出來之後,石頭再沒踏進過那個門。遭受這次羞辱,石頭像是變了一個人,特意托人從縣城的書店買來一本厚厚的文學辭典,饒有興趣地步入文字殿堂。漸漸地,這個鄉衛生院年輕的“白大褂”竟迷戀文學。他提筆寫文章,寫出了大山,寫進了城,寫出人生的新天地。如今,石頭已是全國知名的官場小說作家,書出了好幾本,聲名遠揚。
和我聊起那段青春往事,石頭說:“能有今天,我要感謝那個語文教師。當年要是沒受他那番刺激,也許,我就不會走進文學,就沒有我的今天。”
到底是文章誤我,還是我誤文章?抑或是文章助我,還是我助文章?這兩則逸事,讀來意味深長,讓人深思。
誤,抑或助,如潺潺流水,隻不過方向不一,不管你理會還是逃避,它們都會像楔子一樣深深地嵌入我們的生活,流進我們的人生之河。誤與助,是生命的兩個有趣的關鍵詞,多少人事擺得脫呢?是誤,是助?說得科學一些,是性格導致的,性格決定命運,命運決定人生。換個通俗的說法,緣分注定。
由此看來,成功並非難事,趨“助”避“誤”而已。如何做呢?那就借我一雙慧眼吧,掀起如雲般罩著的性格帷幕,給如水的緣分把把脈……
借我一雙慧眼
都說“是金總會發光的”,可真有金子擺在麵前,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識得,猶如雲山霧罩,陷入“當局者迷”的怪圈。突然生出這番感歎,隻因聽一場勵誌演講。某成功人士講了一個財富寓言,笑翻全場。坐在角落的我,內心那根敏感而沉重的弦,被碰得轟然作響。
從前,有個窮人致富心切,在家供奉財神爺,早敬晚拜,祈求顯靈,希望有一天財神爺讓他早日脫貧致富,過上有錢人的生活。見過虔誠敬神的,沒見過像他那要虔誠的。俗話說,心誠則靈。財神爺被他的真誠所打動,顯身,當麵滿足他發家的心願。
夜裏,當財神爺站在創麵前,窮人驚駭不已,問:“你是誰?裝個財神爺的模樣來嚇唬我?”嚇得趕緊跑路。財神爺哭笑不得,但念他敬拜多年,決定還是幫他。閃回之前,財神爺將窮人屋簷下的一塊石頭變成金子。閑來無事,窮人喜歡坐在這塊石頭發呆,當然更多時候是發愁。對這塊石頭,窮人太熟悉不過了,打死也不相信一夜之間它會變成金子。
一早,窮人還沒擺脫夜裏和財神爺見麵的驚恐,和往常一樣,走到屋簷下,坐在已是金子的大石頭上發呆。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騎馬路過,見到這麼大塊的金子,大為吃驚,忙問:“你真有錢啊!居然把這麼大的金子當成石凳坐。”窮人苦笑一聲:“我哪有什麼金子啊。我坐的隻是石頭,是霞光讓它看上去像塊金子罷了。”
書生笑問:“那我用我十貫錢買你這塊石頭,好嗎?”
窮人說:“好啊!這買賣好極了。”
書生搬不動金子,又加了五貫,讓窮人幫著把金子放到馬背上。窮人喜不自禁,屁顛屁顛地把金石抬上馬背。書生京城也不去了,打馬回頭,得得得地回鄉去。
等書生一走,窮人樂壞了,自言自語:“昨晚真是財神爺到我家啊,一早讓我掙到了十五貫!”他撲通一聲跪下,拜謝財神。財神爺卻哭了。
故事講完了,成功人士開始大肆批判窮人活該一世受窮,連金子都不認識,然後,話鋒一轉,勸喻諸人:“我們一定要學會辨認什麼是金子,分清什麼是垃圾,要不然,永遠離成功天遙地遠。在座的你,不要學窮人,目不識金,讓財神爺發哭。”
不得不佩服這位演講者口吐蓮花,氣定神閑,讓聽眾如醍醐灌頂一般,有所頓悟。但我對他的激勵之語心懷餘慮。是金是石,落到每一個人麵前,要分辨判斷,遠非“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換了是你,看見衣衫襤褸的窮人,因為閃著金光,就能斷定他屁股底下是金子,然後義無反顧地掏錢來買嗎?擱誰誰都要懷疑——如果真是真金,人家會堂而皇之地擱在屋簷坐嗎?這些反常舉動與細節,足以讓人有獲金之心,卻無擁金之意。
成功人士貶斥窮人,是沒有道理的,方向不對。人家沒見過金子自然不識,不知者不怪。我覺得倒是應該好好表揚書生,有識金的能力,更有傾囊的勇氣,這才是真正的難得之處。
認金不易,識人更難。
英國作家毛姆的小說《月亮和六便士》塑造了一三流畫家戴爾克·施特略夫。他一眼認定流落巴黎街頭的流浪畫家查理斯·思特裏克蘭德是偉大的天才。大家都認為那人就是一爛貨,而他卻斬釘截鐵地對“我”斷言:“一百年後,如果還有人記得咱們兩個人,那是因為我們沾了認識查理斯·思特裏克蘭德的光。”
思特裏克蘭德窮困潦倒,病饑交加,行將死去,戴爾克苦求自己的妻子收留他,讓他到家裏來休養。在家調整了一段時間,思特裏克蘭德恢複元氣,在戴爾克的畫室裏作畫,而且關上門,把主人關在門外。戴爾克自嘲道:“我要殺死他,結果卻徒然使自己出醜。”
更大的醜,還在後麵,他的妻子對思特裏克蘭德由最初的無比厭惡,情勢急轉,變為愛戀。戴爾克驅逐思特裏克蘭德出門的時候,他二話沒說,撿東西走人,結果是,妻子勃朗什要跟他一起遊走天涯。愛才心切的戴爾克,成全了他們,自己離家,讓妻子照顧他,讓他好靜下心來作畫。結果卻出乎戴爾克·施特略夫意料,他的前妻為思特裏克蘭德殉情自殺,至死都不願意再見他一麵。
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他卻無怨無悔,一切隻為了成就他認定的天才畫家!他瘋狂的令不可思議的舉動,讓世人覺得他就是大自然遺留在人間的“一個殘忍玩笑”。
笑到最後,事實告訴我們,世人都錯了,先知先覺的戴爾克才是唯一判斷正確的人。思特裏克蘭德成了一代偉大的畫家,死後,畫作價值連城。很多與思特裏克蘭德有過交集的人都後悔當初沒買一張他的畫。
美國詩人朗費羅說:“上帝的磨盤轉動很慢,但是卻磨得很細。”人也好,物也罷,都粉碎在上帝的磨眼裏,飄散成世上的風塵,如此一來,辨物識人,認清看透,談何容易呀?
人生猶如霧裏看花。歌手那英深情款款地唱:“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那就向上天借一雙慧眼吧,實在不行,依我看,還是潛心修煉,煉出一顆慧心來。
給自己一個理由
八寶飯。吃。
梁實秋先生在世的時候,患有糖尿病,得忌口,醫生交代不吃或者少吃糖。
台灣作家劉墉在一篇回憶文章中,記述了一個可愛的小細節。一次,劉墉和梁實秋先生同桌進餐。席間,上了一道冰糖肘子,是梁先生愛吃的,卻不為所動,不舉筷。又上了八寶飯,他樂嗬嗬地夾起來吃。梁先生笑著說:“我血糖高,得忌口,所以必須計劃著,把那‘配額’留給最愛。”吃與不吃,梁實秋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宿舍。凳。
那年,要好的朋友戀愛了。有次,他約我們幾個去他單身宿舍玩,女友也來了,算是正式亮相,公開戀情。玩笑,祝福,羞澀,幸福,在這群年輕男女中蕩漾開來。熱鬧滿屋。
鬧騰了一陣,我們玩我們的,他去張羅午飯,他女友一個人寂寂坐在他的單人床上。這是一種很高的木架子床,她雙腳懸吊,晃來晃去,我看著都累,她肯定很不舒服。悄悄推張小方凳到她腳下,讓她懸空的腳,有個安落處。沒過多久,我那可愛的朋友,居然當著大夥的麵,將女友腳下的方凳拿開,並煞有介事地抹了抹,然後請我坐。坐在床上的她,臉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就衝這一點,她這個女友談不長。
不久,她果真對他提出了分手。也許,他的某些舉動,讓她找到了放棄這份愛的理由吧。
鋼琴。戀。
39歲生日前夕,我選擇了學琴。
一直以來,癡迷於黑白琴鍵,算是一種宿命。年少家貧,無緣觸碰到琴鍵。三姐得知我的喜好,送我一管口琴,沒人教,就對著說明書,竟也吹出不成調的曲兒來。日後,多次上台表演口琴獨奏,也收獲不好評呢。
那年,一個人到縣城,莽莽撞撞闖入師範學校的藝考考場,第一次看見腳踏風琴,沒有譜,就那麼盲彈胡彈,竟也彈出當時的流行歌曲《昨夜星辰》。琴緣不淺呐。
心裏戀琴,雙手卻和黑白琴鍵保持著陌生而遙遠的距離。每每起了學琴的念頭,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將之扼殺。直到今夏,我所在的教研室,批建了一間琴房。作為負責人,麵對鋼琴不會彈奏,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就逼自己先學。手指在琴健上的舞蹈,一朝夢圓。
學琴,遲晚如斯,隻在恰當的時機,我終於給自己找到一個愛琴的理由。
雨天。傘。
經人介紹,與她相識相戀。一談三二年,她一直打心裏抵製,無害亦無益地戀著,感情不溫不火,走進婚姻的殿堂不知要等到哪個猴年馬月。此時,感情像雞肋。
夏日的一個午後,“打風暴”(江南盛夏午後到傍晚常有的大風大雨)了,一場雨澆滅了酷熱,午間,我香甜入夢。母親叫醒了我,急催道:“快下樓,你女朋友在樓下小商店裏避雨,你去送把傘!”一骨碌爬起來,抓起兩柄雨傘,穿個沙灘短褲,打個赤膊,就衝了下去。門一關,把母親的話“要去見女朋友,你也套個汗衫撒!”關在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