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984年(3)(1 / 2)

回到鄉政府,向耀斌的心氣並不高。

從二八杠上跳下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就被朱濱海叫到了辦公室。

按理說,朱濱海是他的叔字輩。但放眼整個鄉政府,朱濱海也是少有的幾個讓他看不懂的人。

朱濱海一貫做人低調,生活簡樸得已經到了極其吝嗇的程度。

常年抱著一個破舊不堪的搪瓷缸子,身上的衣服也都是那一身雷打不動的勞動服,腳下的水牛皮皮鞋不是幫了底子,就是重新裝過線,鞋尖上連皮都磨破了,他還在穿。幾乎頓頓,都是酸鹹菜和亮水稀飯。

辦公室裏也極其簡陋,除了報紙是新的,其餘的都是陳舊的老物件。

走在大街上,晃眼一看,連普通的農民都不如。

但他在工作上卻極其霸道。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即便是鄉長也不得不低頭服軟。

向耀斌敲門走進他的辦公室,他埋頭在文件和報紙堆裏,朝著他點了點頭,指了指破舊的藤椅讓他坐。

向耀斌忐忑不安地坐下來,靜靜地望著他。

他明顯比老爺子要老得快,老爺子也隻是耳鬢邊有幾圈白發,而他整個頭幾乎花白。他抬起手腕來,袖口裏的補丁層層疊疊地摞著。想來是已經換了好幾回袖口。

牆壁上那個蓋著灰的掛鍾滴滴答答地走著,他手中的墨水筆在紙張上嗤嗤地劃著。他寫字用的力氣很大,每個字都分外遒勁有力。

字也很好看,每個字都中規中矩,不見一筆拖泥帶水。不像他的字,跟雞爪似的。歪歪倒倒,還千奇百怪。

朱濱海是有文化的人。

老爺子的私塾文憑,在他麵前根本不夠看。他是建國後,正兒八經的高中畢業生。他的案頭上,常年擺放著幾本俄文著作。這些書,向耀斌不但認不得文字,就連聽都沒有聽過。

他雖然有文化,但講起話來,卻往往比向耀斌還土得掉渣。

向耀斌學向青雲,每每在講話稿中總要去添那麼幾筆文縐縐的話。弄得到洋不土的。

但他講話很有激情,也極富感染力。鄉村幹部在他開會的時候,也很少打忘逛。每回都聽得津津有味。

等了好長一會兒,朱濱海才抬起頭來,揉了揉酸痛的手脖子,站起身來拿過桌子的搪瓷杯子,拎起桌子邊的水壺,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裏,重新坐下來,才對向耀斌說道,等久了哈!

“沒事,你忙!”

朱濱海見他有些緊張,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滿意地笑了笑道,今天著急把你叫過來,有件事情要通知你。經過班子研究決定,把你和塗興業的聯係村對調一下。塗興業去清涼寺,你呢去油皂溝。

從朱濱海的辦公室裏出來,向耀斌的後背心都在發涼。

回到辦公室,他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情有著說不出來的古怪。塗興業幹得好好的,為啥要跟他調換。

他轉身走出辦公室,徑直去了塗興業的辦公室。

門緊閉著,他吃了一個閉門羹。

他連敲了好幾間辦公室,門都無一例外地關著。

“闖到鬼了,不可能都去下鄉了吧!”

無奈之下,他隻得跑到了收發室。宋百興見著他來了,皺了皺眉頭,從窗戶裏探出腦袋,看了看鄉政府大院,見院子裏空嘮嘮的一個人都沒有,連忙一把把他拉進屋子,方才鬆了口氣。

“老宋,你?”

“斌哥,你最近沒有得罪朱書記吧?”宋百興一臉神秘地低聲問道。

向耀斌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搖了搖頭。

“哪就怪了。”

宋百興見他一臉的茫然,搖了搖頭。

“出啥事了?”向耀斌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斌哥,我勸你趕緊去一趟油皂溝。”

“咋回事,老宋?”

宋百興沉著臉,幾度張了張嘴,但都沒有說出來,卻一把把他推了出去。“你趕緊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向耀斌心知不妙,準是油皂溝出了事情。

等到向耀斌騎著自行車,風風火火地趕到油皂溝。村委會一班人垂喪著腦袋,一個個苦著臉,悶著抽悶煙。

見他進來,村支書劉啟亮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咋來了?”

“朱書記,讓我來你們村駐村。咋個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