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奕暄步子一頓,眉頭不自覺地顫動—沈清妍!
“禦書媛,你怎麼看?”翻譯國書茲事體大,更有甚者涉及機密。
“沈清妍出身清白,但一來她本是江湖人士,人際複雜;二來她本身出生醫術又牽扯皇太後中毒一案,身份尷尬,糾葛頗亂。”禦書媛並沒接觸過她,但對她的傳聞也很熟悉,沒想到她竟然去過南趾、瀛洲,對她的印象漸漸加深。
“皇上,”禦書媛徑直走出座位,行禮納福道,“臣妾願明天拜會一下沈神醫!”
楚叔洵舒了口氣:隻要禦書媛肯幫忙,南趾國書就基本無憂了。
“楚尚侍,明天奏章政事請多多費心了!”禦書媛一副天真,楚叔洵就能想象明天隻能“伏案勞牘”了。
禦書媛入閣進房才有五年,極受皇帝肯定。每當內閣與皇帝、皇帝與議閣陷入紛爭時,多靠禦書媛從中斡旋。
昭宗敬成十年黃海道納蘭崢貪汙案發,內閣大臣之間對門下省提交的賬簿真實與否發生分歧。禦書媛曲中求直,與朝廷相關官吏親赴當地,前後四個月查證賬簿,終於將納蘭崢推入死牢,贏得內閣所有大臣的擁戴,連宗室元老昭宗西林奕暄的叔祖、楊國固倫恒親王都禮讓三分。
楚叔洵入了內閣、進了禦書房後,禦書媛也對這個後生晚輩極為提攜幫襯,頂下了不少內閣大臣對他的“磨練”。楚叔洵也回之以禮,將很多瑣碎的政事處理得平平整整、不落口實。
但是,楚叔洵總覺得最近以來禦書媛無論在禦書房還是內閣,都有意無意地將自己沉沒,連久不聞政的楊國恒親王也偶爾向他抱怨關照:“禦書媛她可是越來越懶了!”
楚叔洵莫名其妙,暗暗困惑。
皇帝一旨令下:“朕與你親自見她!”
土雲冉冉,塵雨揚揚。
北方一夜春雨,冷落了千千結,庭院了到處都是軟葉敗花濕答答地沾在地上,北風嘯過,又是落葉瀉花,寒冬似回。
每逢這個時候,一向體健身康的景宜皇貴太妃便風疾大作,尤其是腳腕處更是腫得連平常呼吸之間也是酸痛如撕,房間非得碳火如荼、暖香厚膩,床榻更是棉被層疊方能緩解;若是飲食稍涼,景宜皇貴太妃非得痛上兩三個時辰才能勉強鎮住。
“皇太妃,臣婢郭羅洛尚宮!”隔著厚重的暖簾,郭羅洛桑鑰絲毫沒有覺得碳味和焚香有淡一點,可憐了皇太妃年紀尚輕就如此受罪。
“進來!”
得了許可,郭羅洛桑鑰摒退太監宮女,輕手輕腳地將皇太妃小心翼翼地扶起來,侍奉她用藥完畢,聲音細得連氤氳的香煙都可以沉沉掩匿:“‘茯苓’去探訪過越王穀了,沈清妍不過是個孤兒,身世據說隻有她師父曉得,可越王穀主也閉關多年不出,基本上是無人知道了!”
“要嚴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本來照我的意見是盡早除掉她,否則皇太後中毒一事遲早會查出來。‘茯苓’不同意,我也隻得暫且擱置一邊。不過現在我同意它的看法了。”皇太妃微微喘粗氣,急得郭羅洛桑鑰趕忙撫順她的後背,一邊將一旁的香爐球湊到她鼻尖。
“娘娘保重玉體啊!”
“還好……咱們的皇上最是多情風流,當年義嬪病逝哭得跟什麼似的。”
郭羅洛點頭續道:“‘茯苓’的意思就是將沈清妍搬到後宮。如今皇後勢大,皇貴妃權微,在宮中人微言輕,怕成不了什麼大事,須得扶她一把。本來還指望她能誕育皇子公主也好與皇後分庭抗禮,誰知……幸而我們把這事圍得跟鐵桶一般,否則早被底下的妃嬪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郭羅洛好歹也是看著皇貴妃長大的,心裏不疼惜那是假的,可……俯視皇太妃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樣,她無論如何也隻得將反出的酸苦再重新蒙著頭皮默默下咽。
佛曰眾生皆苦,為何仍有逍遙快活之人?!
頤年宮靜寧殿,除了濃重嗆鼻的香味和幽幽的碳火,內外寂靜空寥。
“對了,令國皇昭儀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皇太妃疲乏倦懶的音調隱隱約約,仿佛隻是火盆裏碳灰落地的聲響。
“娘娘放心,‘人身’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就這幾天就會有動作了!”溫柔地拍著漸入佳境的皇太妃,郭羅洛桑鑰又將她細致地扶她躺在床上,放簾子時幾乎未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