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鞘聲滑，刀劍凜凜，藍光熒熒，寒影映照著一張張嚴正冷穆的剛硬臉頰。
“請郡主不要為難我們！”侍長一手按在腰間別刀，眼睛雖不如身後士兵們犀利，但足以凍住四周沸沸騰騰的暑氣竄流。
玄徽殿前，寒光陣陣。
他們，怎麼可以那麼對他，他不過是一個毫無抵抗力的病弱男子！
侍長雙眼一凜，平原郡主怒氣隻在鳳眸眼角流星劃過，他卻能明顯感覺到，盛濃厚重的嚴陣警戒的浪潮下，風刀霜劍洶湧激流。
“還望郡主多多體諒臣等！”侍長傅彥博還待義正嚴辭地拒絕，沈清妍神色鬆動，最後一絲驚怒隨風而逝。
“勞煩大人一件事，替我向他的侍女轉告一聲，我定會醫好她家王爺的！”
沈清妍再凝視一眼那般輝煌的玄徽殿，它的繁華，不過隻是在枯老另一場絕代風姿。
腐爛，臭的卻是一段人心！
頤年宮，花園。
內殿尚宮郭羅洛桑鑰摒退花園太監宮女，湊到皇太妃耳邊：“皇太妃，臣妾聽說皇貴妃不是因為挪用宮禁財物，而是私通男人暗結孽胎……”
撲通！
皇太妃一隻手搭在魚缸邊際，驚得話都結結巴巴：“你，你……這怎麼可能……她，她不是已經絕育了嗎”
始料不及，盡管把皇貴妃突然被軟禁的原因想了無數種，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難怪當日向皇太後磕頭請罪時突然提到當年皇貴妃流產的事！
“桑鑰，桑鑰……”皇太妃呼吸逆喘，腦中一片天旋地轉，然後就這樣癱倒在桑鑰的懷裏。
“娘娘，娘娘，娘娘……”郭羅洛桑鑰急得臉都刷白，“來人，快來人，娘娘……”
郭羅洛尚宮兩臂一緊，按住呼叫垂頭看時，皇太妃正掙紮著起來。
“娘娘，嚇死臣妾了！”郭羅洛尚宮心有餘悸地扶住皇太妃，又擔心她氣乏力虛，勉強撐著她坐了下來。
“娘娘，臣妾馬上去請太醫！”
皇太妃神智正在清醒明了，叫住她：“桑鑰先別忙，哀家有事吩咐。”
事出突然，郭羅洛桑鑰一暗一沉，遲疑地垂頭，滿地濕瓣、昨夜枯花就立時鑽入眼簾。
“選秀將至，通知‘茯苓’，就說平原郡主已歸，應該將她納入後宮。”
一夜雨滌風洗，樹葉更加碧綠清油，蔥鬱粘稠沾染融化漂浮的炎悶，涼風嗜蔭。
無論真假，天都應該涼爽宜人；暑氣猛烈，酷日爍金，還可於蔭一涼。
“桑鑰，找個適當時機，救她一命。”活人再不濟，也比死人有用。
“娘娘，臣妾明白了！”
良久，當一池金魚懸浮在水中央不再覓食而漸漸進入夢鄉時，郭羅洛才勉強應聲，然後在某個寂靜的時刻，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脆響，有株名為“不忍”的枝幹斷了，從空中掉落，大樹依舊那麼茂盛青翠。
“桑鑰，你說我死後能否見到我父親和兄長？”
並沒有期待身邊的人能回答什麼，皇太妃閉上眼睛倦懶地擁靠在她的肩上，自嘲地一笑：“算了，我還是喜歡獨來獨往！”
郭羅洛桑鑰握住主子的雙手，緩緩地也靠過去，眼睛裏水波騰飛，浪沫溫潤柔膩，記憶中的臉也一張張潮起汐落，演繹著令人向往的歲月。
“娘娘，他們一定會記著你的，一定也會保佑你的！”
皇太妃困倦地迷縫著雙眼，心緒早已脫韁逍遙，笑也沒有了意趣：“不會了，不會了，爹爹和哥哥定然不會原諒我了……不會了……我也……不會了……”
遠山浮雲近栽花，萬裏明月石上茶。舌苔嫩綠味成老，不複歧路忘歸家。
郭羅洛桑鑰安心地拍著一臉安睡的皇太妃，寬慰道：娘娘，臣妾會圓你的夢的！
涼風徐徐水中過，和五彩斑斕的遊魚一同安睡。
四月十四，天清氣爽，萬裏無雲。
沈清妍、楚叔洵與議閣兩名提調副評議政梅殷與納蘭瑞析、內務省內務總管大臣李梓疆、提點內務令嚴炳楠、戶部尚書左謙永、戶部侍郎譚藻銘與張德漢、皇後淑媛愛新覺羅貞依一同前往前朝體性殿。
此次體性殿選秀由兩位議閣大臣主持，按照慎八旗、蒙古八旗、夏八旗、朝鮮八旗正鑲順序，六人一排，從黃、白至紅、藍依次檢看，各自在相關人員名單下給予甲乙丙四等，若丙等超過半數則直接除名，然後再從高到底適當劃選，同時亦會留出適當名額“記名在冊”，即下次選秀優先考慮。
凡四族八旗女子年齡在13～17俱得參加選秀，若有疾病、醜陋等身體或家族原因不能參加選秀的，必須由各旗都統負責查驗彙總，然後行文內務省，由內務省上奏皇帝獲得允準後方可由皇後除名下詔，年滿十九歲方可統一彙奏內務省除名再自行婚配，否則八旗相關官員從上到下俱得被罰。
進得體性殿，大臣按照年歲大小依次坐下。幾人中就數沈清妍最小，皇後淑媛與楚叔洵次之，三人坐在殿中最右側。
三年一度的選秀除分作妃嬪候選人之外，還會被皇帝指婚於近親宗室或其他高官大臣，亦會留作宮廷女官，是故秀女的出路極好，難怪有如此多的少女爭先恐後地要闖進皇宮，飛上枝頭做鳳凰。
沈清妍冷眼瞧著，秀女幾乎個個花容月貌、沉魚落雁，更難得的是進退有禮、出口成章，或溫婉、或爽朗、或大方、或含蓄，似是都是那種泰山即使崩於前也將麵不改色。
偶爾遇到略有瑕疵或容色稍遜的少女，也會詢問一兩句才思，算是瑕不掩瑜，自是何處皇家笑聲肆，自是鶯燕互啁鳴。
彼時因為沈清妍心趣不在其中，楚叔洵身為年輕男子多有不便，皇後淑媛礙於資曆身份也不敢多言，一時間三人隻忙於記寫甲乙等次，至上午結束時，三人竟然未置一詞，若非依次出殿用膳時，其他幾位大臣還根本沒注意到年輕的三人，尤其是其中兩人郎才女貌。
僅僅一個上午，慎八旗與蒙古八旗的正黃、正白兩旗已經檢選完畢，沈清妍已經微微有點頭腦發脹的感覺，下午開始時就難免有些精神不濟、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