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巡(1 / 3)

北鎮永遠都是寒冷而死寂的,尤其是對於駐守在此的鎮兵來說。大部分鎮兵都不是軍戶出身,這些人裏有小偷、山賊、死刑犯和被流放的士族。

黎牧則屬於另外一種。

他生在一個普通農戶家中,一場山洪襲來,他失去了田地和家人,朝廷不但沒有撥糧救濟,反而把他和一些強壯的流民安放到北疆七鎮,填補鎮兵空缺。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局麵,當他來到懷荒鎮時,才明白日複一日地守望北疆,才是一個人所能遇到的最悲慘的生活。

有些人活著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

有些人則是因為害怕死亡。

黎牧既對未來不抱期待,也不恐懼死後所要麵對的蒼白世界,簡而言之,他不知道自己活著的目的是什麼。生活好似一盤散沙,而他已然懶得從中尋找美好的細節。

但生活本就充滿意外,盡管你想隨遇而安,有時也不得不隨波逐流,不是嗎?

他的意外,始於一場乏味的出巡。那是他來到北疆懷荒鎮的第三年。

秋日初升,冷風蕭瑟。

連續下了十多日的大雪,終於在昨天傍晚時分停歇。鎮將步鬱乙在第二日就派出哨騎,他迫切地想知道塞外近況,隻要出去巡邏的人不是他。早在大雪來之前,懷荒曾派出一隊哨騎出巡,但暴雪忽至,這些哨騎自此再無音信。

“真他娘的冷!”

一出鎮城,哨騎隊正就止不住罵罵咧咧,他是一個被攆到北疆的南方人,向來都恨這樣的天氣。

一行七人的隊伍裏,黎牧策馬走在後麵,他披著厚厚的白氅,一身冰冷的黑鐵甲藏在裏麵,寒風不住朝頸部灌進身體裏。他多想有一雙貂皮手套,來蓋住自己凍得發麻的手指,但即使他有,也會被大人們搶走,像他這樣的普通哨騎,隻要沒凍死在北疆就算再幸運不過。

積雪吞噬了他們的馬蹄聲,荒寂的冰原上,隻剩下隊正的罵聲。他們離開懷荒城一路北上,大約半個時辰,抵達了漠溪附近,再往前,便是柔然人的地界,沒有哨騎願意跋溪巡邏,以至遭到柔然人的襲擊。

一路上,除了蒼白的枯枝和嗬出的白霧,他們什麼也沒看到。

當副隊戰戰兢兢地提出是否要返回時,得到了隊正意簡言駭地回答,“滾!”

是的,滾。

隊正雖然個子矮小,但身板強壯,有一張被凍得發紫的圓臉,長滿了粗硬的絡腮胡。他瞪著眼睛,視線在這條凝固的冰河上來回巡視,最終又落回到自己副手的臉上,“你害怕嗎?”

副隊一臉茫然,這裏別說敵人,連隻鳥都見不到,他會怕什麼?隻不過是這鬼天氣太冷了,他有點想念溫暖的營地,“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到了漠溪,什麼發現也沒有,是時候該回去了。”

“是啊,我還想著能在雪堆裏刨出一隻死鹿呢,但什麼也沒找到。”隊正冷冷笑著,“真希望鎮將大人也會相信你這番誠實的回稟,不管是你皮癢了,還是他的鞭子擱置太久了,總之你逃不過一頓好打!”

副隊不由得想起了步鬱乙那張鐵青的臉,顫抖地問道,“那我們還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隊正臉色沉了下來,猛地喝道,“蠢貨,就算找不到活人,至少也要帶回一匹死馬!我就不信他們還能跑到漠溪北岸去,沿著這條溪再找找,總能有點發現。”

“我怕再這樣下去,也是徒費時間......”

“滾!”隊正利落地打斷了副手的話,他拔馬轉頭,打算朝東搜尋。

黎牧原本不想探出頭,但他覺得是時候說些什麼了。於是他催促著同樣被凍得不耐煩的坐騎,從隊伍後麵鑽出來。“大人,”他喊道,語氣恭敬而冷漠,就如同隊正不喜歡北方的天氣一樣,他也打心底地厭惡隊正,“或許我們可以問問守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