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秘書這一忙,奶媽不能袖手旁觀,兩個人一商量,到鞋帽廠裏領了些糊褡背、納鞋底之類的零活,沒事的時候也在廊沿下鋪開了攤子。人就是這樣的,手裏有點東西做做,心裏就不覺愁悶,飯吃得香,覺睡得著,日子變得好打發了許多。
劉秘書感慨萬端地說:“到了這個分上,算是從頭到尾拉下架子來了。既沒了架子,遮羞的布簾也不必再蓋,從今後過日子,該怎麼省儉就怎麼省檢,隻圖個安安心心,實實惠惠。等過陣子,院長回來了,也該會統一我們這樣做吧。”
這年頭,崇城裏米價奇貴,差不多的人家都到城外買糧背回來吃。背大米要有膽子,畢竟這是特殊時期,這崇城一概的進出物資都要特審。
萬一給守城的駐防查出來,算走私,關進監獄裏也是。於是劉秘書就想法子,請人幫忙改背米糠,背玉米、大麥犧子、麥粉、豌豆麵、山芋幹這些雜糧。一來這些東西好存儲,二來價格又比大米要便宜,因而對於她們來說,現下這些都是最合適的口糧了。
行知和琦君到學堂上學以後,劉秘書也和奶媽一起出城背過幾次。劉秘書體弱,奶媽腿腳不利索,兩個人走走歇歇,回回到家都累得半死。奶媽說這點糧食背了不劃算,下次還是不要去了。
劉秘書雖然覺得是有道理的,但是歇過幾天,為了省下一點背糧的錢,她又忍不住去了。畢竟總是比城裏買的要便宜不少錢。
………
一時半會,這要出箐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宋廷秋為了為著詒雲這個病,把能能翻的醫書都翻遍了,把城裏能尋的藥草都尋來了。
這城裏麵的大夫,說來說去這病的起因就是腸胃裏麵濕熱互結。對症下藥,也不過用些清熱化濕的方子。指望病人一劑藥下肚霍然而愈,那是沒影兒的事。
那半吊子的郎中,隔著一日兩趟便來看詒雲,指點宋廷秋在藥湯裏加一味什麼,再不減一味什麼。有時候藥剛灌進詒雲嘴裏,她跟著一陣惡心反胃,或是肚裏絞疼難過,喝下去的藥“哇”地一下子吐出來。
宋廷秋就自己幫著詒雲忙上半天,收拾吐髒的地鋪,重新配了藥,叫底下聽差去煎煮。
詒雲的高熱持續半個月之後開始有了變化,時而熱到極點,人被燒得神誌昏迷;時而又退得幹幹淨淨,身子摸上去比死人還涼,口中悠悠地剩下一口遊氣。
這個時候,郎中反而麵露喜色說:“恭喜你,宋先生,蘇小姐這是病況有了轉機呢。我先就擔心她熱度降不下來。”
宋廷秋趴下身去聽詒雲的微弱呼吸,憂心仲忡說道:“我怎麼覺著一點沒底?這氣兒細得像蠶絲,真怕一陣風就吹斷了它!”
郎中聳了聳肩,就撂下一句話:“等著看吧。”
到了這一天半夜,詒雲燒退的時候出一身虛汗,宋廷秋就絞了熱毛巾在她額上輕輕地擦,突然聽見毛巾下麵有極細微的聲音喊著什麼。
起初,宋廷秋以為是自己睡得太少,腦子裏糊裏糊塗發吃症,就用勁甩頭。細細的聲音又叫一聲:“鈞儒……”
宋廷秋猛然驚醒,意識到是詒雲在喚顧鈞儒。他低頭去看詒雲,幹裂的唇皮子還在翕動,眼睛是有氣無力睜開著的,眼仁裏分明映著他的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