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正的梆子敲了三次,虞府倚紅小築門口守著夜的丫鬟五月揉了揉眼睛,揣著手快步走進院內,敲敲耳房的窗子,壓低了聲音道:“魯媽媽,該起了。”
五月的音色本就不尖銳,此時再一壓低,讓人倒覺得這話像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魯媽媽卻靈醒得很,五月話音剛落,裏麵就傳出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
卯時三刻,三小姐要起床;五刻,三小姐要吃早飯;辰時正,三小姐要去給太太請安。魯媽媽絲毫不敢托大,穿衣洗漱一番折騰,收拾了個齊齊整整,然後便指揮著兩個三等丫頭小荷小柳抬了熱水來,泡上風幹的茉莉花,等會兒好讓三姑娘洗臉。
小荷才著了風寒,吸溜著鼻涕不見好,雙手抬著那熱水用力時,一滴鼻涕就拖著長長的尾巴落進了盆裏去。
“啪!”
熱水才被小荷和小柳放在地上,小荷臉上就挨了魯媽媽一掌,隻聽得魯媽媽低聲叱道:“混賬東西,這是三姑娘的洗臉水,你髒的臭的朝裏頭混著落,還能不能洗臉了?幸虧這是叫我瞧見了,若是我瞧不見,讓三姑娘試出來,怕是咱們一院子人都要被你害得發落了去了!”
小荷委屈,大清早起來抬熱水就挨了一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朝下落,卻絲毫不敢出聲頂撞。隻能找剪刀絞了小半塊帕子下來,塞住鼻孔,繼續和小柳去抬熱水。
三姑娘虞知善今年十一歲,是定國公虞睿唯一的嫡女,在這虞府裏,她若是說一聲這洗臉水的毛病,隻怕從燒水的媳婦到抬水的姑娘,通通都要受罰,小荷挨魯媽媽一掌,也算輕的。
四月接了五月的班,帶著紅霞和碧月兩個二等丫頭,輕輕扣了扣虞知善臥室的窗框:“姑娘,卯時三刻,該起了。”
現在正是冬寒臘月最冷的時候,屋子裏暖閣的火日夜不停,硬生生將室內外變成了冰火兩重天。一般人在這樣的環境裏,總是要找借口多睡一陣的,可虞知善並不賴床,長長吸了口氣又呼出來,感覺清醒了之後才向著窗外說:“進來吧。”
虞知善的臥室有兩進,三個丫鬟在進門並不急著朝虞知善床邊走,而是在第一進裏各自暖了暖自己的身子,摸著頭上的釵子也退了寒意,這才踏進第二進,服侍虞知善起床。
魯媽媽見虞知善洗上了臉,便又指揮著小葉和小鈴兩個三等丫頭朝第一進的多寶閣旁邊抬上一張花梨木清漆小圓桌來,準備布菜了。
小湯盆裏是熱騰騰一鍋燉得奶白的魚湯,小碟裏擱著三隻圓胖可愛的小饅頭,東必居的醬菜擺了兩碟,一碟小黃瓜,一碟白蘿卜,最遠處的果盤裏放著切成小塊的燕山蜜柑,上頭紮著細細的銀簽子,一塊剛好夠得上虞知善一口。滿桌子菜被一套餐具盛著,是耀州繪冬梅白瓷,瓷器燒得像玉,放在光下能看得到溫潤的光從上頭流過,梅花像是真的,端的是雄奇險峻,遠遠望去,一桌子如梅在雪。
紅霞在一旁伺候著,上手給虞知善的小碗裏添了一勺帶了魚肉和芫荽的魚湯。
魚湯進口,虞知善馬上就皺了眉頭。
“可是燙著姑娘了?”魯媽媽趕緊端上來一杯溫茶給虞知善漱口。
虞知善吐了口中的魚湯,又喝一口茶漱了口,這才開口道:“當我是傻子麼?一兩銀子一條的魚,就是死了一日才拿來做湯的?”
魯媽媽一愣,四月趕緊上前來端了湯盆下去:“我去吩咐廚房再燉一條。”
“不燉了,還有什麼好吃的?我趕著給母親請安,哪裏來的這些閑工夫與廚房說嘴?”虞知善勉強吃了兩口饅頭跟醬菜,便丟下筷子喚來一等丫頭六月為她穿衣,扶她出門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