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德紀 附錄

辨忠讒以定國是疏

陸 澄

刑部主事時上

臣切見巡按江西監察禦史程啟充,戶科給事中毛玉,各論劾丁憂新建伯王守仁,似若心跡未明,功罪未當者。此論一倡,一二嫉賢妒功之徒固有和者;而在朝在市,冤憤不平。臣係守仁門生,知之最詳,冤憤特甚,敢昧死一言。

謹按守仁學本誠明,才兼文武,抗言時事,致忤逆瑾,杖之幾死。謫居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獨悟道真。荷先帝收用,屢遷至於巡撫。其在南贛,四征而福建、湖廣、廣東、江西數十年之巨寇為之蕩平。因奉敕勘事福建,道由江西至於豐城。適遇賊變,拜天轉風,舟返吉安,倡義督兵,不旬月而賊滅。人但見其處變之從容,而不知其忠誠之激切;人但見其成功之迅速,而不知其謀略之淵微;人但見其遭非常之構陷,而禍莫能中,而不知其守身無毫發之可疵。當時張銳、錢寧輩以不遂賣國之計而恨之,張忠、江彬輩以不遂冒功之私而恨之。宸濠、劉吉輩以不遂篡逆之謀而恨之,凡可以殺其身而赤其族者,誅求搜剔,何所不至。使守仁而初有交好之情,中有猶豫之意,後有貪冒之為,諸人其肯隱忍而不發乎?迨皇上龍飛,而褒慰殊恩,形於詔旨。天下方快朝廷之清明,不意功罪既白,賞罰既定,乃複有此怪僻顛倒之論,欲以曖昧不明之事,而掩其顯著不世之功,天理人心安在哉!

論者之意,大略有六:一謂宸濠私書,有"王守仁亦好"一語;二謂守仁曾遣冀元亨往見宸濠;三謂守仁亦因賀宸濠生辰而來;四謂守仁起兵,由於致仕都禦史王懋中、知府伍文定攀激;五謂守仁破城之時,縱兵焚掠,而殺人太多;六謂宸濠本無能為,一知縣之力可擒,守仁之功不足多,而其捷本所陳,妝點過實。然究其本心,不過忌其功名而已。

宸濠私書"王守仁亦好"之說,乃啟充得於湖口知縣章玄梅者。切惟刑部節奉欽依:"原搜簿籍,既未送官封記收掌,又事發日久,別生事端,委的真偽難辨,無憑查究,著原搜獲之人盡行燒毀。欽此。"今玄梅之書從何而來?使有之,何足憑據?且出於宸濠之口,尤其不足取信者。夫豪傑用意,類非尋常可測。守仁雖有防宸濠而圖之之意,使幾事不密,則亦不過如孫燧、許逵之一死以報國而已,其何以成功以貽皇上今日之安哉?設使守仁略有交通宸濠之跡,而卒以滅之,其心事亦可以自白;況可以不足憑信之跡,遂疑其心而舍其討賊之大功哉?

其遣冀元亨往見者,是守仁知宸濠素蓄逆謀,而元亨素懷忠孝,欲使啟其良心,而因以探其密計爾。元亨一見,不合而歸。使言合誌投,當留信宿,何反逆之日,反在千裏之外乎?今元亨之冤魂既伸,而守仁之心事不白,天理人心何在乎?

毛玉疑守仁因賀宸濠生辰,而偶爾遇變。殊不知守仁奉敕將往福建,而瑞金、會昌等縣瘴氣生發,不敢經行,故道出豐城。且宸濠生日在十三,而守仁十五方抵豐城,若賀生辰,何獨後期而至乎?

其謂守仁由王懋中等攀激起兵,尤為乖謬。守仁近豐城五裏而聞變,即刻偽寫兩廣都禦史楊且大兵將臨火牌,於知縣顧佖接見之時,令人詐為驛夫入遞,守仁佯喜,以為大兵即至,賊必易圖,當令顧佖傳牌入城,以疑宸濠。又令顧佖守城,許與撥兵助守。時有報稱宸濠遣賊六百追虜王都者,守仁回船而南風大逆,乃慟哭告天而頃刻反風。守仁又恐賊兵追至,急乘漁舟脫身。此時王懋中安在?次日奔至蛇河,遇臨江知府戴德孺,即議起兵。因不足恃,又奔入新淦城,欲與知縣李美集兵。度不可居,複奔至吉安。見倉庫充實,遂乃駐紮,傳檄各處,起調軍民。一麵榜募忠義之士,方令伍文定以書請各鄉官王懋中等盟誓勤王。而懋中又遲疑二日,乃始同盟。夫各府及萬之兵,若非提督軍門以便宜起調,其肯聽致仕鄉官而集乎?今乃顛倒其說,至謂守仁掩懋中之功,天理人心安在乎!

至於破城之時,焚者,宮中自焚,故內室毀而外宇存,官兵但救而無焚也。掠者,伍文定之兵乘勝奪賊衣資,眾兵不然也。殺人者,知縣劉守緒所領奉新之兵,以守仁號令"閉門者生,迎敵者死",故殺迎敵者百餘人。及守仁至,斬官兵殺掠者四十六人,遂無犯者矣。且省城之人,各受宸濠銀二兩,米一石,與之拒守,是賊也,殺之何罪?又宮為賊巢,財皆賊髒,焚之掠之,亦何罪哉?今舍其大功,而摘其小過,幾何而不為逆賊報仇乎?

且宸濠勢焰薰天,觸者萬死,人皆望風奔靡而已。及守仁調兵四集,搗其巢穴,散其黨與,數敗之餘,羽翼俱盡,妻妾赴水,乃窮寇爾。夫然後知縣王冕得以近之。今乃以為一知縣可擒,甚無據也。果若所言,則孫燧、許逵何為被殺?而三司眾官何為被縛耶?楊銳、張文錦何為守之一月不敢出戰,必待省城破而賊自解圍耶?伍文定何以一敗而被殺者八百人,其餘諸將,又何以戰之三日而後擒滅耶?

至若捷本所陳,若作偽牌以疑賊心,行反間以解賊黨之類,所不載者尤多,而謂以無為有可乎?

夫宸濠積謀有年,一旦大發,震撼兩京,而守仁以一書生,談笑平之於數日之內,功亦奇矣!使不即滅,而貽先帝親征之勞,臣不知賣國之徒計安出也?使不即滅,先帝崩,臣又不知聖駕之來,能高枕無憂否也?今建不世之功,而遭不明之謗,天理人心安在哉!臣知守仁之心,決非榮辱死生所能動者。但恐公論不昭,而忠臣義士解體爾;此萬世忠義之冤,而國是之大不定者,宜乎天變之疊見也。

臣與守仁分係師生,義均生死。前之所辨,天下公言。伏願聖明詳察,乞降綸音,慰安守仁。仍然戒飭言官,勿為異論。庶幾國是以定,而亦消天變之一端也。臣於冒天威,不勝戰慄待罪之至。

明軍功以勵忠勤疏

門人黃綰光祿寺少卿時作

臣聞賞罰者,人主禦天下之操柄也。得其操柄,死命可致,天下可運之掌;不得其操柄,百事具廢,欲治得乎?故明主慎之,至親不可移,至仇不可奪,有功必賞,有罪必誅;然必稱天以命之,示非私也,臣下視之,不飾虛譽,不結援黨,不思賄托,惟勉忠勤,死不敢易,欲不治得乎?今或不然,凡飾譽,援黨、賄托,譏讒不及,必獲顯擢,無不如意。凡盡忠勤職,即譏讒蝟集,黜辱隨至,無不失意。以此操柄失禦,人皆以奸結巧避為賢,孰肯身仕國家事哉?臣不能枚舉,姑以先朝末年陛下初政一事論之。

如宸濠構逆,虐焰吞天,藩郡震動,宗親懾憂。陛下嚐身見之矣,腹心應援布滿中外,鼎卿近幸,賄賂交馳,賣國奸臣,待時發動。兩京乏備,四路無人,方鎮遠近,莫之如何,握兵觀望,滔滔皆是。

惟鎮守南贛都禦史王守仁領敕福建勘事,道經南昌,中途聞變,指心籲天,誓不與賊俱生。赤身孤走,設奇運謀,乃遣優人齎諜,假與天兵約征,方鎮會戰,俾其邀獲,以示有備。牽疑賊謀,以俟四路設備。中執叛臣家屬,繆托腹心,又示無為,以安其心。然後激眾以義,糾集烏合。待兵成慮審,發書罵賊,使覺悔。既出攝兵收複南昌,按甲待之。賊至安慶,攻城方銳,警聞使還,算其歸途,水陸邀擊,大潰賊眾,遂擒宸濠於樵舍。兵法有先勝而後求戰者,非此謂也。

成功之後,江右瘡痍未複,武宗皇帝南巡,奸權攘功,嫉譖百端,危疑莫測。守仁恭勤曲致,方靖地方,僅獲身免。守仁為忠,可謂艱貞竭盡者矣。使時無守仁倡義統眾,謀獲機宜,戰取有方,安慶卒破,金陵不保,長驅北上,應援蜂起,腹心陰助,京師存亡未可知也。雖畢竟天命有在,終必殲夷,曠日持久,士夫戮辱,蒼生荼毒,可勝言也。

守仁南、贛鎮守地方之責初無所與。今受責地方者遇事不敢擔當,不過告變待命而已。守仁家於浙之山陰,浙乃江右通衢,兵力素弱,長驅或下,父兄宗族有噍類乎?此時守仁夫豈不思,但忘私奉公,以為社稷不幸或敗,夷滅何悔。守仁之誌,可謂精貫白日者矣。幸而成功,宇內太平,所謂徙薪曲突,人不為功,亦不致思其忠。

又守仁於武宗初年,劉瑾為奸,人莫敢言,守仁斥之觸恨,選杖毒決,碎尻折脾,死而複蘇。流竄瘴裔,久方赦還,始獲錄用。乃者南贛乏鎮,溪穀凶民聚黨為盜,視效虐劫,肆無忌憚。凡在虔、楚、閩、廣接壤山澤,無非賊巢。大小有司,束手無策,皆謂終不可理。守仁鎮守三年,兵威武略奇變如神,以故茶寮、桶岡諸寨,大冒、浰頭諸寨,次第擒滅,增縣置邏,立明約,遂為治境。視古名將,何以過此。江右之民,為立生祠,歲時祝祭,民心不忘亦可見矣。

曩者陛下登極,命取來京宴賞,封之新建伯,而升南京兵部尚書。言者又謂不當來京宴賞,以致奢費。夫陛下大官之廚,日用無紀,較諸一飧之宴,所費幾何,猶煩論之;北京豈無一職,必欲置之南京,此乃邪比蔽賢嫉功之所為也。守仁後丁父憂。服滿遂不起用,反時造言排論。然雖蒙拜爵升官,鐵券未給,祿米未頒,朝事無與,跡比樵漁。縱使有過,何庸論之,況有功無過哉!其意尤可知矣。

不獨守仁,凡共勤王大小臣工,亦廢黜殆盡,臣不能枚舉,姑以一二論之。

彼時領兵知府,惟伍文定得升副都禦史,得蔭一子千戶。邢珣、徐璉但升布政,即令閑住,彼亦何過,縱使有過,八議惡在?戴德孺雖升布政,即死於水,皆無蔭子。副使陳槐因勸宰臣進賢,致怒仇人,希意誣之,獨黜為民。禦史伍希儒、謝源輒以考察去官。且陳槐、邢珣等皆抱用世之才,秉捐軀之義,因功廢黜,深可太息。

然在今日,陛下操柄之失,莫此為甚。他日無事則可,萬一有事,將誰效用哉?況守仁學原性命,德由忠恕,才優經濟,使之事君處物,必能曲盡其誠,尤足以當薰陶,備顧問。以陛下不世出明賢之資,與之浹洽講明,天下之治,生民之福,豈易言哉!前者言官屢薦,故尚書席書、吳廷舉,今侍郎張璁、桂萼皆薦之,曾蒙簡命,用為兩廣總製。臣謂總製寄止一方,何若用之廟堂,可以讚襄謀議,轉移人心,所濟天下矣。

伏惟陛下念明良遭遇之難,蚤召守會,令與大學士楊一清等共圖至治。另推才能,為兩廣總製。仍敕該部給與守仁應得鐵券祿米。將陳槐、邢珣、徐璉等起用,伍希儒、謝源等查酌軍功事例議錄,戴德孺量與蔭襲。此實陛下奉天所操之大柄,不可毫發移奪者,宜早收之,以為使人宣忠效力之勸。臣不勝懇悃之至。

地方疏

霍韜

竊見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禦史王守仁奉命巡撫兩廣,已將田州、思恩撫處停當,隨複剿平八寨及斷藤峽等賊。臣等皆廣東人,與賊鄰壤,備知各賊為患實跡。嚐竊切齒蹙額而歎曰:"兩廣良民何其不幸!生鄰惡境,妻子何日寧也?"又嚐竊計曰:"兩廣何日得一好官員,剿平各賊,俾良民各安其生,而頑民染患未深者亦得格心向化也?"

乃今恭遇聖明特起王守仁撫剿田州、思恩地方,臣等竊謀曰:"兩廣自是有底寧之期也!聖天子知人之澤也!"是役也,臣等為王守仁計曰:"前巡撫動調三省兵若幹萬,梧州三府積年儲畜軍餉費用不知若幹萬,複從廣東布政司支去庫銀若幹萬,米不知支去若幹萬,殺死疫死狼兵鄉兵民壯打手不知若幹萬,僅得田州安靖五十日耳。自是而思恩叛矣,吊岩賊出圍肇慶府矣,殺數千家矣,此賊並時同出,蓋與田州、思恩東西相應和者也。若王守仁者乘此大敗極敝之後,仰承聖明特擢之恩,雖合四省兵力,再支庫銀百餘萬,支米數百萬,剿平田州,報功級數萬人,亦且曰天下之大功也。"然而守仁不役一卒,不費鬥糧,隻宣揚陛下聖德,遂致思恩、田州兩府頑民稽首來服,其奉揚聖化以來遠人,雖舜格不苗,何以過此!臣等是以歎服王守仁不惟能肅將天威,實能誕敷天德也。

若八寨之賊,斷藤峽之賊,又非田州、思恩可比也。天下十二省,俱多平壤,惟廣西獨在萬山之叢,其土險,其水迅,其山之高有猿猴不度、飛鳥不越者。故諺語曰:"廣西民三而賊七。"由山高土惡,習氣凶悍,雖良民至者亦化為賊也。八寨賊洪武年間所不能平。斷藤峽成化八年都禦史韓雍僅得討平,及今五十餘年,遺孽複熾。故廣西賊巢,柳州、慶遠、鬱林、府江諸賊,雖時出劫掠,官兵京屢請征之。若八寨賊則自國初至今未有輕議征剿者,蓋謂山水凶惡,進兵無路,消息少動,賊已先知,一夫控險,萬兵莫敵,故百六十年未有敢征八寨賊者也。賊亦恃險肆惡,時出攻圍城堡,殺掠良民,何啻萬計。四方頑民犯罪脫逃,投入八寨,則有司不敢追攝矣。鄰近流賊避兵追剿,投入八寨,則官兵不敢誰何矣。是八寨者,實四方寇賊淵藪也,斷藤峽又八寨之羽翼也。廣西有八寨諸賊,猶人有心腹疾也。八寨不平,則兩廣無安枕期也。今王守仁沉機不露,掩賊不備,一舉而平之,百數十年豺虎窟穴,掃而清之如拂塵然,非仰藉聖人神武不殺之威,何以致此!

臣等是以歎服王守仁能體陛下之仁,以懷綏田州、思恩向化之民;又能體陛下之義,以討服八寨、斷藤峽梗化之賊也。仁義之用,兩得之也。

謹按王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歸路之便,則兵不調而自集,一也。因田州、思恩效命之助,則勞而不怨,二也。機出意外,賊不及遁,所誅者真,積年渠惡,非往年濫殺報功者比,三也。因歸師討逆賊,無糧運之費,四也。不役民兵,不募民馬,一舉成功,民不知擾,五也。平八寨,平斷藤峽,則極惡者先誅,其細小巢穴可漸施德化,使去賊從良,得撫剿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則西而柳、慶,東而羅旁、綠水、新寧、恩平之賊合數千裏,共為窟穴,雖調兵數十萬,費糧數百萬,未易平伏。今八寨平定,則諸賊可以漸次撫剿,兩廣良民可漸安生業,紓聖明南顧之憂,七也。韓雍雖平斷藤峽賊矣,旋複有賊者,實當爾時未及區畫其地,為經久圖,俾餘賊複據為巢穴故也。今五十年生聚,則賊複熾盛也亦宜。若八寨乃百六十年所不能誅之劇賊,山川天險尤難為功,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徙建城邑以鎮定之,則惡賊失險,後日固不能為變,逋賊來歸,不日且化為良民矣。誅惡綏良,得民父母之體,八也。

或者議王守仁則曰:"所奉命撫剿田州、思恩也。乃不剿田州則亦已矣,遂剿八寨可乎?"臣則曰:昔吳、楚反攻梁,景帝詔周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詔,而絕吳、楚糧道,遂破吳、楚而平七國,安漢社稷。夫不奉詔,大罪也,景帝不以罪亞夫,何也?傳曰:"闑以內寡人製之;闑以外將軍製之。"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專之可也,古之道也。"是故周亞夫知製吳,楚在絕其食道,而不在於救梁也,是故雖有詔命,猶不受也。惟明君則以為功;若腐儒則以為罪。今王守仁知田州、思恩可以德懷也,遂約其降而安定之;知八寨諸賊百六十年未易服也,遂因時仗義而討平之。仁義之用。

達天德者也;雖無詔命,先發後聞可也;況有便宜從事之旨乎?

或者又曰:"建置城邑,大事也;區處錢糧,戶部職也;不先奏聞而輒興功,可乎?"臣則曰:古者帝王千裏之內自治,千裏之外附之侯伯而已。是豈堯、舜、湯、武聖智反後世不如哉?蓋慮與圖既廣,則智力不及,與其役一己耳目之力而無益於事,孰若以天下賢才理天下事為逸而有功也。是故帝王之職在於知人而已,既知其人之賢而委任之矣,則事之舉錯,一以付之而責其成功。若功效不孚,乃製其罪可也。今既任之又從而牽製之,則豪傑何所措手足乎?是故王守仁之平八寨也,所殺者賊之渠魁耳,若逋逃者固未及殺也。乘此時機建置城邑,遂招逋逃之賊複業焉,則積年之賊皆可化為良民也。失此機會,撤兵而歸;俟奏得旨,乃興版築,則賊漸來歸,又漸生聚,據險結寨,以抗我師,雖欲築城,亦不能矣。昔者範仲淹之守西邊也,欲築大順城,慮敵人爭之,乃先具版築,然後巡邊,急速興工,一月成城。西夏覺而爭之,已不及矣,爾時範仲淹若俟奏報,豈不敗乃事哉?王守仁於建置城邑之役,蓋計之熟矣,錢糧夫役,固不仰足戶部而後有處也。其以一肩而分聖明南顧之憂,可謂賢矣。不以為功反以為過可乎?

先是正德十四年,宸濠謀反江西,兩司俯首從賊,惟王守仁同禦史伍希儒、謝源誓心效忠。不幸奸臣張忠、許泰等欲掩王守仁之功以為己有,乃揚諸人曰:"王守仁初同賊謀。"及公論難掩,乃又曰:"宸濠金帛俱王守仁、伍希儒、謝源滿載以去。"當時大學士楊廷和,尚書喬宇,亦忌王守仁之功,遂不與辨白而黜伍希儒、謝源,俾落仕籍。王守仁不辨之謗,至今未雪,可謂黯啞之冤矣。

夫國家論功,有二道焉:有開國效功之臣焉,有定亂拯危之臣焉。開國之臣,成則侯也,敗則虜也,雖勿計焉可也;惟禍變倏起,社稷安危凜乎一發,效忠定亂之臣則不忘也,何也?所以衛社稷也。昔者王守仁之執宸濠也,可謂定亂拯危之功矣。奸人猶或忌之而謗其短,夫如是,則後有事變,誰肯效忠乎?甚矣!小人忌功足以誤國也。

臣等是以歎曰:"王守仁等江西之功不白,無以勸勵忠之臣。若廣西之功不白,又無以勸策勳之臣。是皆天下地方大慮也。"王守仁大臣也,豈以功賞有無為重輕哉?第恐當時有功之人及土官立功之人視此解體,則在外撫臣遂無所激勸,以為建功之地耳。臣等廣人也,目擊八寨之賊為地方大患百數十年,一旦仰賴聖明任用守仁以底平定;不勝慶忭。今兵部功賞未見施行,戶部覆題又複再勘,臣恐機會一失,大功遂沮,城堡不得修築,逋賊複據巢穴,地方不勝可慮也。是故冒昧建言,惟聖明察焉。乞早裁斷,俾官僚早得激勸,城寨早得修築,逋賊早得招安,良民早得複業。嶺海之外,歌泳太平,祝頌聖德,實臣等所以報陛下知遇一節也,亦臣等自為地方大慮也,不得已也。為此具奏。

征宸濠反間遺事

錢德洪

龍光雲:是年六月十五日,公於豐城聞宸濠之變。時參謀雷濟、蕭禹在侍,相與拜天誓死,起兵討賊。欲趨還吉安,南風正急,舟不能動。又痛哭告天,頃之,得北風。宸濠追兵將及,潛入小漁船,與濟等同載,得脫免。舟中計議,恐宸濠徑襲南京,遂犯北京,兩京倉猝無備。圖欲沮撓,使遲留半月,遠近聞知,自然有備無患。乃假寫兩廣都禦史火牌雲:"提督兩廣軍務都禦史楊為機密軍務事:準兵部谘及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顏谘俱為前事,本院帶領狼達官兵四十八萬,齊往江西公幹。的於五月初三日在廣州府起馬前進,仰沿途軍衛有司等衙門,即便照數預備糧草,伺候官兵到日支應。若臨期缺乏誤事,定行照依軍法斬首"等因。意示朝廷先差顏等勘事,已密於兩廣各處起調兵馬,潛來襲取宸濠,使之恐懼遲疑,觀望不敢輕進。使濟等密遣乖覺人役,持火牌設法打入省城。宸濠見火牌,果生疑懼。

十八日,回至吉安。又令濟等假寫南雄、南安、贛州等府報帖,日逐飛報府城,打入省下,一以動搖省城人心,一以鼓勵吉安效義之士。

又與濟等謀假寫迎接京軍文書雲:"提督軍務都禦史王為機密軍務事:準兵部谘該本部題奉聖旨:'許泰、郤永分領邊軍四萬,從鳳陽等處陸路徑撲南昌;劉暉、桂勇分領京邊官軍四萬,從徐州、淮安等處水陸並進,分襲南昌;王守仁領兵二萬,楊旦等領兵八萬,秦金等領兵六萬,各從信地分道並進,刻期夾攻南昌。務要遵照方略,並心協謀,依期速進;毋得彼先此後,致誤事機。欽此。'等因谘到,職除欽遵外,照得本職先因奉敕前往福建公幹,行至豐城地方,卒遇寧王之變,見已退住吉安府起兵。今準前因,遵奉敕旨,候兩廣兵齊,依期前進外;看得兵部谘到緣由,係奉朝廷機密敕旨,皆是掩其不備,先發製人之謀。其時必以寧王之兵尚未舉動。今寧王之兵已出,約亦有二三十萬,若北來官兵不知的實消息,未免有誤事機。以本職計之,若寧王堅守南昌,擁兵不出,京邊官軍遠來,天時、地利,兩皆不便,一時恐亦難圖。須是按兵徐行,或分兵先守南都,候寧王已離江西,然後或遮其前,或擊其後,使之首尾不救,破之必矣。今寧王主謀李士實、劉養正等各有書密寄本職,其賊淩十一、閔廿四亦各密差心腹前來本職遞狀,皆要反戈立功報效。可見寧王已是眾叛親離之人,其敗必不久矣。今聞兩廣共起兵四十八萬,其先鋒八萬,係遵敕旨之數,今已到贛州地方。湖廣起兵二十萬,其先鋒六萬,係遵敕旨之數,今聞已到黃州府地方。本職起兵十萬,遵照敕旨,先領兵二萬,屯吉安府地方。各府知府等官各起兵快,約亦不下一萬之數,共計亦有十一二萬人馬,盡已夠用。但得寧王早離江西,其中必有內變,因而乘機夾攻,為力甚易。為此今用手本備開緣由前去,煩請查照裁處。並將一應進止機宜,計議停當,選差乖覺曉事人員,與同差去人役,星夜回報施行,須至手本者。"

既已寫成手本,令濟等選差慣能走遞家人,重與盤費,以前事機陽作實情,備細密切說與,令渠潛蹤隱跡,星夜前去南京及淮、揚等處迎接官兵。又令濟等尋訪素與宸濠交通之人,厚加結納,令渠密去報知寧府。宸濠聞知,大加賞賜,差人四路跟捉。既見手本,愈加疑懼,將差人備細拷問詳悉,當時殺死。因此宸濠又疑李士賓、劉養正,不信其謀。

又與龍光計議假寫回報李士實書,內雲:"承手教密示,足見老先生精忠報國之本心,始知近日之事迫於勢不得已而然,身雖陷於羅網,乃心罔不在王室也。所喻密謀,非老先生斷不能及此。今又得子吉同心協力,當萬萬無一失矣。然幾事不密則害成,務須乘時待機而發乃可。不然恐無益於國,而徒為老先生與子吉之累,又區區心所不忍也。況今兵勢四路已合,隻待此公一出,便可下手,但恐未肯輕出耳。昨淩、閔諸將遣人密傳消息,亦皆出於老先生與子吉開導激發而然。但恐此三四人者皆是粗漢,易有漏泄,須戒令慎密,又曲為之防可也。目畢即付丙丁,知名不具。"與劉養正亦同。兩書既就,遣雷濟設法差遞李士實,龍光設法差遞劉養正。各差遞人皆被宸濠殺死。宸濠由是愈疑劉、李,劉、李亦各自相疑懼,不肯出身任事。以故上下人心互生疑懼,兵勢日衰。

又遣素與劉養正交厚指揮高睿致書劉養正,及遣雷濟、蕭禹引誘內官萬銳等私寫書信與內官陳賢、劉吉、喻木等,俱皆反間之謀。又多寫告示及招降旗號,開諭逆順禍福,及寫木牌等項,動以千計,分遣雷濟、蕭禹、龍光、王佐等分役經行賊壘,潛地將告示黏貼,及旗號木牌四路標插。又先張疑兵於豐城,示以欲攻之勞。又遣雷濟、龍光將劉養正家屬在吉安厚加看養,陰遣其家人密至劉養正處傳遞消息,亦皆反間之謀。

初時,宸濠謀定六月十七日出兵,自己於二十二日在江西起馬,徑趨南京,謁陵即位,遂直犯北京。因聞前項反間疑沮之謀,遂不敢輕出。故十七等日,先遣兵攻南康、九江,而自留省城、賊兵等候宸濠不出,亦各疑懼退沮,久駐江湖之上,師老氣衰;又見四路所貼告示及插旗號木牌,人人解體,日漸散離,以故無心攻鬥。其後宸濠探知四路無兵,前項事機已失,兵勢已阻,人馬已散,多有潛來投降者。我師一候宸濠出城,即統伍知府等官兵疾趨攻破省城。度宸濠顧念根本之地,勢必歸救,遂預發兵迎擊於鄱陽湖。大戰三日,罪人斯得。

右反間始末嚐聞諸吉水致仕縣丞龍光。光謂德洪曰:"昔夫子寫楊公火牌將發時,雷濟問曰:'寧王見此恐未必信。'曰:'不信,可疑否?'對曰:'疑則不免。'夫子笑曰:'得渠一疑,彼之大事去矣。'既而歎曰:'宸濠素行無道,殘害百姓,今雖一時從逆者眾,必非本心,徒以威劫利誘,苟一時之合耳。縱使奮兵前去,我以問罪之師徐躡其後,順逆之勢既判,勝負預可知也。但賊兵早越一方,遂破殘一方民命。虎兕出柙,收之遂難。為今之計,隻是遲留宸濠一日不出,則天下實受一日之福。'"

光又言:"夫子捷疏慮繁文太多,一切反間之計俱不言及;亦以設謀用詭,非君子得已之事,不欲明言示人。當時若使不行間計,遲留寧王,寧王必即時擁兵前進,正所謂迅雷不及掩耳,兩京各路何恃為備?所以破敗寧王,使之坐失事機,全是遲留寧王一著。所以遲留寧王,全是謀行反間一事。今人讀奏冊所報,皆是可書之功,而不知書不能盡者十倍於奏冊。"

又言:"寧藩事平之後,京邊官軍南來,失其奸計,由是痛恨夫子,百計搜尋羅織,無所泄毒,擠怒門人冀元亨與濟、禹、光等,俱欲置之死地。冀元亨被執,光等四竄逃匿,家破人亡,妻子離散。直伺官軍離卻省城,方敢出身回家。當時光等粘貼告示,標插旗號木牌,皆是半夜昏黑,衝風冒雨,涉險破浪,出入賊壘,萬死中得一生,所差行間人役,被宸濠要殺者,俱是親信家人。今當事平之後,議者不究始原,並將在冊功次亦盡削去。此光等走役微勞,雖皆臣子本分,不足深惜,但賞罰若此,繼後天下倘或再有事變,人皆以光等為鑒戒矣。誰肯複效死力哉?

又言:"夫子應變之神真不可測。時官兵方破省城,忽傳令造免死木牌數十萬,莫知所用。及發兵迎擊宸濠於湖上,取木牌順流放下。時賊兵既聞省城已破,脅從之眾俱欲逃竄無路,見水浮木牌,一時爭取散去,不計其數。二十五日,賊勢尚銳,值風不便,我兵少挫。夫子急令斬取先卻者頭。知府伍文定等立於銳炮之間,方奮督各兵,殊死抵戰。賊兵忽見一大牌書:'寧王已擒,我軍毋得縱殺!'一時驚擾,遂大潰。次日賊兵既窮促,宸濠思欲潛遁,見一漁船隱在蘆葦之中。宸濠大聲叫渡。漁人移棹請渡,竟送中軍,諸將尚未知也。其神運每如此。"

又言:"嚐聞雷濟雲:夫子昔在豐城聞變,南風正急,拜受哭告曰:'天若憫惻百萬民命,幸假我一帆風!'須臾風稍定,頃之,舟人歡噪回風。濟、禹取香煙試之舟上,果然。久之,北風大作。宸濠追兵將及時,夫人、公子在舟。夫子呼一小漁船自縛,敕令濟、禹持米二鬥,臠魚五寸,與夫人為別。將發,問濟曰:'行備否?'濟、禹對曰:'已備。'夫子笑曰:'還少一物。'濟、禹思之不得。夫子指船頭羅蓋曰:'到地方無此,何以示信?'於是又取羅蓋以行。明日至吉安城下,城門方戒嚴,舟不得泊岸。濟、禹揭羅蓋以示,城中遂歡慶曰:'王爺爺還矣。'乃開門羅拜迎入。於是濟、禹心歎危迫之時,暇裕乃如此。"

德洪昔在師門,或問:"用兵有術否?"夫子曰:"用兵何術,但學問純篤,養得此心不動,乃術爾。凡人智能相去不甚遠,勝負之決不待卜諸臨陣,隻在此心動與不動之間。昔與寧王逆戰於湖上時,南風轉急,麵命某某為火攻之具。是時前軍正挫卻,某某對立矍視,三四申告,耳如弗聞。此輩皆有大名於時者,平時智術豈有不足,臨事忙失若此,智術將安所施?"

又嚐聞鄒謙之曰:"昔先生與寧王交戰時,與二三同誌坐中軍講學。諜者走報前軍失利,坐中皆有怖色。先生出見諜者,退而就坐,複接緒言,神色自若。頃之,諜者走報賊兵大潰,坐中皆有喜色。先生出見諜者,退而就坐,複接緒言,神色亦自若。"

又嚐聞陳惟浚曰:"惟浚嚐聞之尚謙矣。尚謙言,昔見有待於先生者,自稱可與行師。先生問之。對曰:'某能不動心。'曰:'不動心可易言耶?對曰:'某得製動之方。'先生笑曰:'此心當對敵時且要製動,又誰與發謀出慮耶?'又問:'今人有不知學問者,盡能履險不懼,是亦可與行師否?'先生曰:'人之性氣剛者亦能履險不懼,但其心必待強持而後能。即強持便是本體之蔽,便不能宰割庶事。孟施舍之所謂守氣者也。若人真肯在良知上用功,時時精明,不蔽於欲,自能臨事不動。不動真體,自能應變無言。此曾子之所謂守約,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者也。'"

又嚐聞劉邦采曰:"昔有問:'人能養得此心不動,即可與行師否?'先生曰:'也須學過。此是對刀殺人事,豈意想可得?必須身習其事,斯節製漸明,智慧漸周,方可信行天下;未有不履其事而能造其理者,此後世格物之學所以為謬也。孔子自謂軍旅之事未之學,此亦不是謙言。但聖人得位行誌,自有消變未形之道,不須用此。後世論治,根源上全不講及,每事隻在半中截做起,故犯手腳。若在根源上講求,豈有必事殺人而後安得人之理。某自征贛以來,朝廷使我日以殺人為事,心豈割忍,但事勢至此。譬之既病之人,且須治其外邪,方可扶回元氣,病後施藥,猶勝立視其死故耳。可惜平生精神,俱用此等沒緊要事上去了。'"

昔者德洪事先生八年,在侍同門每有問兵事者,皆默而不答,以故南、贛、寧藩始末俱不與聞。先生歿後,搜錄遺書七年,而奏疏文移始集。及查對月日,而後五征始末具見。獨於用間一事,昔嚐概聞,奏疏文移俱無所見。去年德洪主試廣東,道經江西,訪問龍光,始獲間書、間牌諸稿,並所聞於諸同門者,歸以附錄雲。時嘉靖乙未八月,書於姑蘇之郡學。

陽明先生平浰頭記

費宏

惠之龍川北抵贛,其山穀賊巢,亡慮數百,而浰頭最大。浰之賊肆惡以毒吾民者,亡慮數千,而池仲容最著。仲容之放兵四劫,亡慮數十年,而龍川、翁源、始興、龍南、信豐、安遠、會昌以邇巢受毒無數。

正德丁醜之春,信豐複告急於巡撫都禦史王公伯安,召諸縣苦賊者數十人問何以攻之。皆謂非多集狼兵弗濟。又謂狼兵亦嚐再用矣,竟以招而後定。公曰:"盜以招蔓,此頃年大弊也,吾方懲之。且兵無常勢,奚必狼而後濟耶?若等能為吾用,獨非兵乎!"乃與巡按禦史屠君安卿、毛君鳴岡合疏以剿請;又請重兵權,肅軍法,以一士心。詔加公提督軍務,賜之旗牌,聽以便宜區畫,惟功之有成,不限以時。

時橫水、桶岡盜亦起,而視浰為急。公議先攻二峒,乃會兵以圖浰。凡軍中籌畫,多諮之兵備副使楊君廷宜,請募諸縣機兵,而以其備暮新民之任戰者,取贖金儲穀、鹽課以餉之,而兵與食足焉。

二峒之攻,慮仲容乘虛以擾我也,謀伐其交,使辯士周祥等諭其黨黃金巢等,得降者五百人,藉以為兵。仲容獨憤不從。冬初,聞橫水破,始懼,使弟仲安率老弱三百人來圖緩兵,且我覘之。公陽許之,使據上新地以遏桶岡之賊,而實遲其歸圖。

閱月,仲容聞桶岡破,益懼,為備益嚴。公使以牛酒詗之。賊度不可隱,則曰:"盧珂、鄭誌高、陳英吾仇也,恐其見襲而備之耳。"珂等皆龍川歸順之民,有眾三千,仲容脅之不可,故深仇之。公方欲以計生致仲容,乃陽檄龍川盧珂等構兵之實,若甚恐焉。趣利刊木且假道以誅珂黨。十二月望,珂等各來告仲容必反。公複怒其誣構,叱收之,陰諭意向,使遣人先歸集眾。

時兵還自桶岡,公合樂大饗,散之歸農,示不複用。使仲安亦領眾歸。又遺指揮餘恩諭仲容毋撤備以防珂黨。仲容益喜,前所辯士因說之親詣公謝,且曰:"往則我公信爾無他,而誅珂等必矣。"仲容然,率四十人來見。公聞其就道也,密飭諸縣勒兵分哨。又使千戶孟俊偽持一檄經浰巢,宣言將拘珂黨,實督集其兵也。賊導俊出境不複疑。

閏十二月下弦,仲容既至贛,是夕釋珂等馳歸。縻仲容,令官屬以次饕犒。明年正月癸卯朏,公度諸兵已集,引仲容人,並其黨擒之。出珂等所告,訊鞠具狀,亟使人約諸兵人巢。

越四日丁未,同時並進:其軍於龍川者,惠州知府陳祥,率通判徐璣,從和平都入;指揮姚璽率新民梅南春等,從烏龍鎮入;孟俊率珂等從平地水入。軍於龍南者,贛州知府邢珣率同知夏克義,知縣王天與等,從太平保入;推官危壽率義民葉方等,從南平人;守備指揮郟文率義民孫洪舜等從冷水徑入;餘恩率百長王受等,從高砂保入。軍於信豐者,南安知府季斅率訓導藍鐸等,從黃田岡入;縣丞舒富率義民趙誌標等,從烏徑入。公自率中堅督文搗下浰大巢。副使君督餘哨會於三浰。賊黨自仲容至贛,備已弛矣,至是聞官兵驟入,皆驚失措。乃分投出禦,而悉其精銳千餘迎敵於龍子嶺。我兵列為三衝,犄角而前。恩以受兵,首與賊戰,卻之。奮追裏許,賊伏四起,擊受後。壽乃以方兵鼓噪往援,俊複以珂等兵從旁衝擊,呼聲震山穀,賊大敗而潰。遂並上、中二浰克之。各哨兵乘勝奮擊,是日遂破巢十一:曰熱水,曰五花障,曰淡方,曰石門,曰上下陵,曰芳竹湖,曰白沙,曰曲潭,曰赤塘,曰古坑,曰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