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剛著陸,就連忙趕到海灘去援救史密斯。可是,他們不斷高聲叫喊,找遍海濱的每一個角落,直至天黑仍聽不見他的回音,見不著他的影兒。第二天,他們又到鄰近的一個小島去找了一天,仍然沒發現工程師的蹤跡。他們用鳥蛋充饑,在石窟裏度過了漫長而寒冷的一夜。次日淩晨,史佩萊剛醒來,便隱約聽見幾聲狗吠。果然,不一會兒,隨工程師跳進海裏的狗托普撲到四個遇難者跟前。他們跟著托普,翻過一道陡壁,終於在一個石洞裏找到了已經失去知覺的工程師。工程師蘇醒過來後,對自己遇救感到大惑不解。但沙灘上的腳印顯然跟他的鞋子完全符合。他用疑惑的目光眺望著神秘的大海,喃喃地說:"這怎麼可能呢?"
大夥做了一副擔架,將史密斯抬回到石窟。可是,他們原先留下的火種早已熄滅(這堆火可是他們用在坎肩裏找到的唯一的一根火柴點著的),連灰燼也被湧進來的海水給衝跑了。他們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生火和弄到食物。水手同納布、赫伯特立刻出去打獵。他們滿載而歸,遠遠就看見石窟前升起一縷濃濃的黑煙。原來是史密斯用懷表上的玻璃灌上水,做了一麵放大鏡,把太陽光聚在幹燥的地衣上點著火的。他還把托普頸上的那個金屬環套取下來,折斷後改成兩把鋒利的刀子。
吃、住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可是,這片土地是荒島還是大陸?三月二十九日,他們開始了決定他們命運的第一次遠征。他們跨過湍急的河流,穿過峽穀的森林,來到一個到處是亂石的火山地帶。傍晚時分,當他們經過棱角粗糙的火山口,終於爬上山頂的時候,卻發現四周全是茫茫大海,史密斯不禁歎了口氣說:"我們被丟在一個孤島上,既遠離陸地又遠離航線,很可能會一輩子被困守在這裏。"
在回來的路上,他們考察了島上的礦產和動植物,搜集了樣品,並在地圖上一一標明產地。
這五個遇難人從此成了島上的居民。四月初,他們在這個被他們命名為林肯島的荒島上,開始了自謀生計的各項工作。他們首先在格蘭特湖西岸產陶土的地方建起製磚場,燒了幾千塊磚,然後用這些磚頭砌成一個焙燒窯。他們用陶土做成了飯碗、茶杯以及大大小小的器皿,當天就吃了一頓十分可口的燉肉。
在這期間,工程師精確地記錄下從日出到日落的時間,找出了當地永恒的子午線。四月十五日這天晚上,他又趁夜色清朗,用兩把平板尺做成的圓規,測定了天極在水平線上的高度,從而算出了海島的緯度在三十五度至四十度之間。第二天,天氣晴朗,而且這一天的實際時間和一年的平均時間正好完全相等,於是到了正午的時候,他利用一根標杆在沙地上的投影,得出同華盛頓的時差,然後推算出該島在格林威治子午線以西一百五十度到一百五十五度之間。
根據計算結果,這個海島離泰地島和帕摩圖群島至少有一千二百英裏,離新西蘭一千八百英裏,和美國西海岸相距四千五百英裏以上!他們造船渡海顯然不可能。這麼一來,他們必須作好在島上過冬的準備。
要長期呆下去,首先要有必要的工具。海島上不乏鐵礦和煤礦,但要煉鐵必須要有鼓風機,因此,工程師帶領大夥到海灘上捕獵海豹,然後把海豹皮剝下來縫製成一隻鼓風箱。四月二十日,他們動身到礦脈所在的山麓,把撿到的炭和礦石堆成一個立方體,用一根預先燒製好的陶土管子裝在海豹皮風箱的一端,然後把風箱裝在礦石堆附近,終於煉出了一塊和海綿差不多的生鐵,再經過鍛打錘煉,做成許多簡陋而實用的工具,如砍柴斧、短斧、鋸、鑿子、鏟子、鶴嘴鋤、錘子、釘子等等。
該島五月份的氣候相當於北半球地區的十一月。天氣漸漸轉冷,雨季也快來了,因此,必須考慮找一個比石窟舒適的住所。水手建議自己動手在湖邊造一所房子,但通訊記者認為,出於安全考慮,最好還是找一個既可以防禦本島的敵人,又可以防禦外來的敵人的天然住宅。工程師同意通訊記者的提法,於是大家來到格蘭特湖畔,繞過林木比較稀疏的東北角,到了湖的東岸。
這時,獵狗托普突然兩眼盯住平靜的湖水,發出一陣陣狂怒的狺吠,接著就躍入水中,跟一隻水獸展開一場搏鬥。可是,使大家感到驚異的是,眼看托普就要招架不住的時候,它卻安然無恙地遊上岸來,而且水麵上立刻浮出一條十五、六英尺長的儒艮。這隻巨獸的頸部有一處傷口,好像是尖刀割破的。是誰割破的,難道水底下有人?可是,一個多月以來,他們從未發現島上有任何被砍伐和開墾過的痕跡。第二天,他們在這一帶地方繼續探索。史密斯還打算利用這個機會揭穿那場水底戰鬥的秘密。他們登上花崗石壁,順著地下瀑布的響聲,找到了湖的排水口。工程師懷疑石壁下有個山洞,於是決定炸開一個口子,使湖麵降低。
為了實施這個大膽的計劃,工程師充分利用島上的物產,先從硫化鐵中蒸餾出硫酸,再用硝石化合後取得硝酸,又將儒艮脂肪進行堿化,最後製成了一罐黃色的硝化甘油。五月二十一日,他們順利地進行了爆破作業,湖水從三百英尺高的湖岸裂口直瀉到海灘。湖麵很快就降下去了,原有的出口已經露出來。工程師領著大夥進入洞內,裏麵的空氣雖然有點潮濕,然而卻很新鮮,看來住人不成問題。到了甬道盡頭,他們在花崗石地麵上發現一口正規的井。這口井直上直下,要想冒險下去是不可能的,工程師點燃一根樹枝往深淵裏扔去,根據墜落時間算出井的深度大概九十英尺左右。
不管怎樣,他們的希望總算大部分得到滿足了。這個石洞相當寬敞,可以用磚頭把它隔成許多房間,隻是光線太暗了些。於是,他們馬上動手,在岩石較薄的地方鑿了一個口子,讓陽光透進來,黑暗的山洞立刻變成明亮的廳堂,人們大聲歡呼,給這座神奇的宮殿取名為"花崗石宮"。工程師還建議把原來的洞口堵死,用軟梯進去,這樣既安全又可靠。第二天,他們就開始布置新居了。他們把石洞分成麵臨海洋的五個房間,右邊開一道門作為進口,門外安上梯子;然後是一間三十英尺長的廚房;四十英尺長的飯廳和同樣大小的寢室;還有一間"會客室";再往右就是大廳。住處安排好後,他們又熱火朝天地儲備各種食物和運進煤、木材、石灰等一切有用的東西。之後,他們用石灰對海豹的脂肪進行堿化,再用植物纖維當蠟芯,做了幾十打又粗又長的蠟燭,供漫長的冬夜照明之用。此外,他們還做了許多桌子、凳子、碗櫃、食具架、床架等。
一天,當赫伯特補坎肩時,無意中發現夾層裏有一粒小麥。工程師拿起這顆完整的麥粒,欣喜地說:"有這粒小麥,我們就會有麵包吃。"他們選了一處朝陽而避風的地方,播下了這顆珍貴的種子。從此,水手每天都去照料他的"麥田"。他們還把抓到的四隻美洲兔養起來。
從六月底至十月初這個嚴寒季節裏,要是天氣允許,他們就出外打獵、捕魚;要是遇上惡劣天氣,他們就躲在石宮裏做家具、編籃子。工程師是一本隨時可供參考的"百科全書",他經常一麵工作一麵給夥伴們講解科學的實際應用。
十月二十四日,水手在森林裏設下的陷阱裏,抓到兩隻幼西貒。當晚,他親自下廚房,給大夥做了一頓非常精致的晚餐--兩隻烤小豬、袋鼠湯、一隻熏腿,還燒了薄荷茶。大夥吃得津律有味,突然水手的一顆牙齒給崩了,他從唇邊吐出那東西一看,原來是一顆鉛彈。
荒島上的人
這可怪了,他們落在林肯島上已經整整七個月,雖然到處搜索,可是始終不曾發現有人,可如今卻在一隻不到四個月的小動物身上發現了槍彈,這證明三個月內有人登陸過。是朋友還是敵人?現在還沒法猜測。他們決定早作準備,趕造一隻平底船。不幾天,一隻全長不到十二英尺的樹皮平底船造出來了。他們趁漲潮之機,把船推下沙灘滑進水裏,開始第一次試航。
平底船沿岸邊駛了三刻鍾,赫伯特突然指著岸邊一件黑色的物體說:"瞧,那是什麼?"他們靠近過去一看,原來是半埋在沙裏的兩隻木桶,木桶裏還捆綁著一隻大箱子。他們立刻把箱子拖上沙灘,拉開蓋子,扯掉內壁防潮的鋅皮,見裏麵裝著各種各樣東西,有工具、儀器、武器,還有衣服和書籍。據工程師判斷,箱子的主人一定很有航海經驗,他把最有用的物品收集起來,希望能在萬一遇險時用得上。但這個主人究竟屬於哪一國的,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說明。物品全是新的,卻都沒有製造廠的牌號,書籍也沒印上出版日期和出版者的名字。
由於發現這隻箱子,大家覺得更有必要徹底搜索全島。第二天一清早,他們全體上船,沿著慈悲河向上遊航行。途中,他們盡情欣賞兩岸的秀麗景色。黃昏,他們到達河口,在那裏歇了一宿。翌日,他們決定取捷徑向荒島的兩岸進發。於是,他們把平底船係在岸上,帶上工具、武器和糧食,在手拿指南針的工程師的帶領下,開始穿越叢林地帶。
入夜時分,他們正想找個地方歇宿,突然發現高坡下的一個岩洞洞口蹲著一隻色彩斑斕的美洲豹。這隻猛獸聞到人味,大吼一聲,毛發倒豎,正要縱身向他們撲過來,工程師眼急手快,一槍打在豹子的兩眼之間,豹子當場倒斃在地。當晚,他們就在豹子禮讓給他們的山洞裏過了一夜。
第二天日出時,他們來到海角盡頭的海岸上。工程師舉起望遠鏡瞭望,沒發現海上有航行的船隻,而這一帶海岸也沒留下一片遇難船隻的殘骸。當下,他們決定到島的南岸繼續搜索。下午三點來鍾,他們在一道小溪旁歇息,突然看見托普嘴裏銜著一塊滿是泥汙的破布從森林裏跑出來。他們跟著托普,來到一棵大樹下,抬頭一看,見樹上掛著一大塊白布,原來正是他們那隻癟了氣的氣球。這下可好了,氣球失而複得,他們把足夠的布做成帆和襯衣!但眼下沒法搬,他們隻好把這些寶貴的布和繩索藏在一個石洞裏,然後繼續上路。
天快黑時,他們來到慈悲河邊,正愁沒法過河,水手卻發現他們那隻平底船順水向他們漂來。奇怪,正當他們需要用船時,這隻船竟神奇地出現在他們麵前!難道是有神仙在暗中保護他們?
然而,荒唐的事情還在後頭哩!他們乘坐平底船回到花崗石宮時,竟發現軟梯子不見了!很顯然,他們的房子已經被人占據。他們在外頭度過焦慮不安的一夜後,又回到石宮下麵,卻發現從平台開始的下半截軟梯被拉到齊門檻的地方去了。水手扯開嗓子喊了一陣,卻沒聽見有人回答。後來,赫伯特提議用箭係根繩子,射進軟梯的空檔把它拉下來。他這一招果然奏效。那支箭帶著繩子剛好射進軟梯的最後兩檔之間。他馬上抓住繩頭,正打算一下子把軟梯拉下來,突然從門縫裏伸出一隻毛茸茸的手,將梯子拉進花崗石宮裏去了。原來是猴子在作弄他們。水手氣惱不過,舉起槍射殺了一隻猴子,其餘的都躲起來了。他們折騰了幾個小時,始終無法把入侵的猴子攆跑。
現在,惟一的辦法是重新挖開湖邊原先被堵起來的那個洞口。他們正要離開,打算去實施這個計劃。突然,那些猿猴像受了驚似的,從窗口到處亂竄亂爬。他們一齊舉槍射擊,幾分鍾後,估計石宮裏一隻活猴也沒有了。這時,卻像出現奇跡一般,軟梯慢慢地滑了下來。工程師一馬當先,跳上梯子,其餘的人也都陸續沿梯子爬上石宮。一到裏麵,他們在走廊裏發現還有一隻大黑猩猩活著,於是把它逮住,收為仆人,並給它起了名字叫傑普。
為了防止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工程師建議把花崗石宮地區和外界隔絕開來,建立一道外圍防線,使石宮變成一座堡壘。這個提議很快就付諸實施了。接著,他們又在慈悲河上搭了一座橋,建立起荒島南岸和花崗石宮之間的交通。然後,他們在牧草茂盛的地方造了一個圍欄,預備馴養在島上捕捉到的動物,並修建了一個家禽場,用來繁育鳥類和水禽。那株小麥長勢良好,第一次就收獲了八百顆麥粒。他們拿出五十顆珍藏起來,其餘的全播在一個新開墾的地上。此外,他們硬是馴服了兩頭野驢,讓它們拉著大車,把氣球的氣囊和繩索拉回來了。赫伯特和通訊記者耐心地拆下氣囊上的線,用從植物灰裏提取的小蘇打和鉀堿將布洗幹淨,給大夥縫製了衣服和被單。
由於大夥的辛勤勞動,島上的物質財富很快豐富起來,光靠那部軟梯上下已經很不適應,工程師又設計安裝了一部利用水力帶動的升降梯。後來,由於發現了麵包樹,他又製了一台壓榨機,加工了大量麵粉,使島上的居民吃上各式糕點。
他們離鄉背井,遠隔重洋,在這個荒島上住了一年多,不僅熟悉了這個荒島,而且也非常習慣這裏的生活。然而,他們熱愛祖國、思念親人的心情絲毫沒有動搖。更何況,島上接連發生的怪事常常使人感到提心吊膽,要是有機會,他們當然願意盡快結束這種流落異鄉的孤獨生活。
一天,史密斯想起箱子裏的那些精密的測量儀器和地圖還沒有使用過,於是決定對島的位置再作一次觀察。觀察結果跟第一次基本相同,也就是說,該島的確切位置是在南緯三十四度五十七分,西經一百五十度三十分。當他攤開太平洋區域圖時,他突然大聲喊道:"東北方向有個達抱島!距離我們不過一百五十海裏左右!"
這個發現使他們驚喜萬分。達抱島是否有人居住?他們決定造一隻船,到那裏去探索一下。他們有了第一次造船經驗,又有一些更為實用的工具,幹起來順當多了,一條三十五英尺的龍骨很快就躺在沙地上,它的後部安上了船尾材,前部安上了船艏材,隻消把肋材架在龍骨上,就算大功告成了。這期間,他們還取得了兩項重大收獲,一是小麥第二次收成,共得約六十五萬顆小麥,把這些小麥全播下去,他們很快就吃到真正的麵包了;二是他們在近海捕到一條不下十五萬斤重的好望角鯨魚,光從舌頭上就取了六千斤鯨油,還有大量的鯨奶。但冬天很快又來臨了,他們爭分奪秒鋪好船上的甲板,就趕快集中力量做好越冬的準備。
在整個冬季裏,他們除了偶爾出外打獵外,大部分時間留在石宮用氣球的布和網索做帆船的索具。
十月十日,新船下水了,他們給這艘新船取了一個吉利的名字--"乘風破浪號",並一致推舉水手潘克洛夫當船長。當天,他們進行了第一次試航。十點半鍾,乘風破浪號拔錨起航,離岸不過半英裏,赫伯特忽然從水裏撈到一隻瓶子。工程師把瓶子接過來,拔開瓶塞,從裏麵取出一張已經浸濕了的紙,上麵寫著:"遇難人......達抱島;西經一百五十三度,南緯三十七度十一分。"船長認為乘風破浪號性能十分良好,早就想到達抱島去看看,如今得到這個信息,他更有理由提出這個要求了。最後大家決定,船長帶領赫伯特和通訊記者參加這次遠征,史密斯和納布留守花崗石宮。當晚,他們把所需物品搬到船上,第二天一清早,大家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別,潘克洛夫揚起帆,乘風破浪號向達抱島進發了。
經兩天航行,三個探險者終於在達抱島登陸。上岸後,他們謹慎地搜索前進,在森林裏不僅發現樹上留下被斧子砍過的痕跡,還發現地上有被踐踏過的草徑,後來還遇見歐洲種的山羊和豬,馬鈴薯、胡蘿卜、白菜和蕪菁等農作物,這都是有人到島上來過的鐵證。突然,他們瞥見林間有一所房子。他們進去一看,裏麵一個人也沒有,被鋪紊亂,衣服發黴,鐵鍋生鏽,獵槍也損壞了,從地上覆蓋著的一層厚厚的灰塵來看,這裏很久沒住人了。但主人興許沒離開海島,要不他一定會把工具和武器帶走的,但他在島上是活著還是死了?
翌日,他們三人繼續在島上搜索。正當水手和通訊記者去捕捉一對野豬時,赫伯特被一個野人按倒在一個空地上。他倆聽到喊聲,趕緊折回來撲向野人,經過一場激烈的搏鬥,終於從野人手裏救出赫伯特,並把那野人牢牢地綁住。
他們把這個陌生人帶回船上,立刻向林肯島返航。豈料途中突遇風暴,乘風破浪號在洶湧的波濤中艱難地前進著。兩天兩夜過去了,卻仍然看不見林肯島的影子。又過了二十四個小時,還是看不到陸地。正在危急之際,那個似乎早已失去人性的野人竟從艙口跑出來幫助他們;看他那熟練的水手動作,大家都感到非常驚訝。夜裏兩點鍾,水平線上出現火光,於是他們調過頭來,直向有光亮的地方駛去。乘風破浪號航行了四天,終於在早上回到林肯島。
水手和通訊記者向工程師簡潔地講述了這次探險的經過。工程師斷定這個陌生人是由於長期與人世隔絕而喪失了理智,於是耐心地開導他,希望能喚起他內心的記憶。果然,到了第九天,一向沉默不語的陌生人淌著大滴大滴的眼淚,問起他們是誰?現在是哪年?接著他就仰天大喊一聲跑走了,一連幾天既不回來吃飯,也不回來睡覺。直至十一月十日傍晚,他才突然回到他們麵前,神情嚴肅地說:"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你們怎麼知道我過去沒有偷盜、殺人?"當工程師對他肯定說,他有自己的自由時,他說了一聲再見,又獨個兒跑了。後來,他從美洲豹的利爪下救出赫伯特,並主動提出要替他們照管畜欄。當他知道這五個人也是遇難者的時候,他終於公開了自己的身分:原來他就是十二年前被鄧肯號遺留在達抱島上的艾爾通。當水手問起他,瓶子裏的求救紙條是不是他寫的,艾爾通感到莫名其妙,說他從來沒寫過什麼紙條。這又是一個謎。
時光流逝,他們漂落到島上已經兩年有餘。他們時刻懷念祖國,希望早日離開這個荒島,回到親人的懷抱。十月十七日下午,天氣十分晴朗,赫伯特把照相機依托在石宮的窗口上,拍下了海岸和整個港灣。他把底片衝洗出來,發現底片的水平線上有個模糊的黑點,於是趕快去告訴工程師。工程師舉起望遠鏡一瞧,果然發現離林肯島不遠的地方有一隻船!
會不會是來接艾爾通的鄧肯號呢?工程師立即叫通訊記者使用聯係畜欄和花崗石宮的電報機,用電報通知了艾爾通。艾爾通很快就趕來了,他接過望遠鏡一看,隨即搖搖頭說:"不,肯定不是鄧肯號,船上掛的是黑旗!"黑旗!隻有海盜船才掛這樣的旗號!為了防止遭到突然襲擊,工程師命令大家一麵準備槍支彈藥,一麵把有人居住的痕跡全隱蔽起來。黑夜來臨,船上的燈火完全熄滅了。突然傳來一聲炮響,這隻雙桅船在花崗石宮的視線內拋錨了,看樣子,海盜們是準備第二天利用小艇在海灘上登陸!在這危急關頭,艾爾通主動要求去偵察敵人的實力,以便采取對策。
在夜幕的掩護下,水手用平底船把艾爾通載到對麵小島靠岸。按著,艾爾通跳下水,悄悄遊到敵船旁邊,沿纜索攀上了船。他驚愕地發現,指揮這隻"飛快號"的船長不是別人,正是他過去在澳洲流竄作案的同夥。海盜們都在飲酒嬉鬧,沒注意船上的動靜,這使他很快就摸清了船上有五十多人和四門威力巨大的後膛炮。他懷著滿腔的憤怒,決心炸毀這隻船。他從槍架上拿了一支左輪手槍,摸到火藥庫的門前,剛擰開門上的大鎖,忽然有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扭頭一看,正是那個膽大包天的海盜船長。他開槍打倒兩個撲上來的海盜,轉身衝向甲板。他奮力掙脫了擁上來的海盜的包圍,越過船舷,跳進了大海,直至半夜,才遊回到島上。
聽了艾爾通的報告,工程師立刻指揮大家分成三路,阻止海盜登岸。清晨,七個海盜果然乘坐小艇向島上劃來,艾爾通和水手開槍打倒了兩個海盜,船上立刻開炮還擊。在炮火掩護下,小艇繼續向慈悲河口駛來。守在河口的納布和通訊記者又開槍擊斃了兩個海盜。但這隻小艇退回去又接來了十幾個海盜,另一隻小艇也載了八個海盜同時駛來。納布和通訊記者以準確的槍法,把第一隻小艇打退了,但第二隻小艇上幸存的六個人卻涉水登上了河岸。
與此同時,"飛快號"也起錨開進了海峽。炮彈接二連三地向花崗石宮飛來,史密斯和他的同伴們處於萬分危急之中。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響聲,一股水柱猛烈地把雙桅船拋了起來,片刻之間,"飛快號"連船帶人都沉到海裏去了。
島上的居民得救了。趁退潮之機,他們把船上的物品打撈上來,又檢查了沉船,隻見船底有一個窟窿,完全可以修補好。有了這隻船,他們回國的希望就大多了。幾天後,納布偶然在海灘上撿到一塊帶有爆炸痕跡的鐵筒厚片,這是水雷的殘餘部分,雙桅船顯然是被水雷炸沉的。可是,誰放的水雷?島上說不定有一個神秘而又能力非凡的人。可是,此刻他們顧不上去探索這個秘密,因為乘坐小艇上岸的六個海盜隨時會威脅他們的安全。
水手最擔心的是,那艘乘風破浪號被海盜弄走。於是,他跟通訊記者和赫伯特全副武裝來到氣球港,卻見乘風破浪號仍靜靜地浮在小海灣上。水手上船一看,突然發現他原先打的水手結被換成了拱結,船一定是被人動用過。
晚上,他們照例給看守畜欄的艾爾通發去一份電報,卻沒收到回電。難道那裏發生了意外?第二天,他們留下納布看家,其餘的人帶著武器,到畜欄去察看個究竟。快到畜欄時,赫伯特發現一根電杆旁邊的電線被扯斷了。他們喊了幾聲,沒聽見艾爾通回答,正想走進小屋,突然"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打中了赫伯特,他立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工程師怒不可遏,衝進屋裏,一刀把端槍射擊的罪犯刺死了。剩下的五個海盜慌忙地翻過後門的柵欄,逃之夭夭了。
赫伯特傷勢嚴重,他們忙於對他進行搶救,因此沒去追蹤逃犯。艾爾通下落不明,畜欄這裏又不那麼安全,等赫伯特傷勢稍微好轉,他們便啟程回花崗石宮。豈料剛過了慈悲河,他們便發現從家禽場的房舍升起一股濃煙。夥伴們喊了一聲,納布立即向大家奔過來,原來罪犯們破壞了高地,半個鍾頭前便離開了。
由於旅途顛簸,赫伯特病情加重了。更糟糕的是,由於身體虛弱,他感染上了惡性瘧疾,一直發高燒。他們在附近找了些草藥給他治療,可是一點不見效果。一天,他第二次發作瘧疾,痙攣延續了好幾個小時,眼看生命危在旦夕,但大夥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夜裏三點鍾,他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托普也跟著莫名其妙地叫起來。大夥趕到他的屋裏,守候著這個聰明、勇敢的孩子,心情萬分焦灼。待太陽初升時,水手葛地發現桌上放著一隻長方形的匣子,標簽上寫著:硫酸奎寧。他們趕快將奎寧給赫伯特服下。幾小時後,赫伯特平靜下來了。可是,這藥是怎麼來的?陌生人的支援變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顯。
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治療,赫伯特終於完全康複了。他們決定對全島進行一次大搜索,一方麵向海盜討還血債,找回艾爾通,另一方麵,尋找這個神秘恩人的下落,向他表示感謝。他們穿過大森林,非常警惕地前進著。忽然,托普到處亂鑽,好像嗅到了生人的氣息。他們立即散開搜索,在密林深處的一堆灰燼旁,發現了罪犯新近留下的痕跡,但經仔細辨認,隻有五個人的腳印,艾爾通顯然沒有和這些強盜在一起。第二天,他們繼續搜索,雖偶然發現罪犯留下的腳印,但始終沒找到他們的下落。入夜的時候,他們到達畜欄,見那裏亮著燈光,還以為那裏被海盜占據了,於是一個個端著槍搜索前進。可是,當他們衝進屋子一看,卻隻有艾爾通一個人躺在床上。他身上多處受傷,工程師正給他包紮,忽然托普又在外麵大叫。他們跟著托普來到大樹覆蓋下的小溪邊,隻見那裏躺著五具屍休,一看,原來是那些強盜,但屍體上卻沒有留下明顯的傷痕。
艾爾通向他們敘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他回到畜欄的第二天,就遭到了罪犯襲擊。他們認出他就是艾爾通,因而強迫他重新入夥,遭到拒絕後,他們就一直把他囚禁在一個山洞裏,這樣過了將近四個月。前兩天他極度虛脫,昏迷不醒,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到畜欄裏來的。
流竄到島上來的海盜不知被誰消滅了,島上肯定有個"恩人"同他們生活在一起。他們回到花崗石宮,發覺乘風破浪號已被罪犯所毀,於是決定另造一艘新船。
在島上度過的第三個冬天裏,他們幾乎全力以赴投入造船工作。直至十月的一個晚上,他們突然聽到電報鈴響,可是畜欄沒有人呀,難道是電流感應?他們趕到畜欄,見那裏燈火通明,卻一個人也沒有。後來,赫伯特發現桌上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沿著新電線路一直走。
"走吧。"史密斯大聲說。他已經明白,電報不是從畜欄發出,而是通過一根附加在舊線上的電線、從神秘的住處直接打給花崗石宮的。果然,他們剛走出畜欄,在第一根電線杆上,就發現一根新線拖在地麵上。他們順著這根電線,來到海灘的玄武岩峭壁的盡頭,卻發現電線鑽入了海底,大夥都愣住了。
等海水退去後,洞口露出來了,一隻包著鐵皮的小船漂浮在水麵上,船上還有兩把槳。他們登上小船,劃入一個美麗壯觀的天然洞窟,走了約半英裏,洞窟的所有石壁被照得一片光亮。這時,他們又發現海中心露出一個外似巨鯨的東西。小船向它慢慢駛近,工程師悄悄地說:"是他,那個逍遙自在的人!"
他們靠近這個奇怪的漂浮物的旁邊,才知道這是一艘船。工程師及其夥伴從船的平台的一個敞開的艙口鑽進去,在一間陳列著各種珍貴藝術品和礦物標本的寬敞大廳裏,看見一張沙發上躺著一個人。工程師走上前去說:"尼摩船長,我們來了!"大家懷著激動的心情,走過來向這位曾多次在各種危難場合拯救過他們的恩人表示深切的謝意。尼摩船長用手勢製止住他們,平靜地說:"我在海底度過了漫長的三十年,我快死了,讓我把話講完吧。"
原來,尼摩船長是印度的達卡王子,十歲的時候,父親送他去歐洲接受教育,希望他以後能領導全國父老和壓迫者進行鬥爭。他天資聰穎,不僅成為一位學識淵博的科學家和藝術家,而且他始終保持一顆熾熱的愛國心。當時,他的祖國正在遭受英國殖民者的蹂躪,一八四九年,他返回故鄉,和一個美麗的印度女郎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但幸福的家庭生活並沒有使他忘記印度的解放事業。一八五七年,印度士兵爆發了武裝起義,他是這次起義的中心人物,為祖國的獨立和自由貢獻了自己的能力和資財。殖民主義者殘酷地鎮壓了這次起義,他的父母妻兒全遭殺戮。他僥幸逃脫虎口,變賣了自己剩餘的財產,集結了二十幾位最忠實的同伴,在某一天突然失蹤了......阿龍納斯等三人逃出諾第留斯號後,寫了一本書,引起了廣大讀者的濃厚興趣。之後,尼摩船長的同伴一個個死去了,隻剩他孤身一人,於是,他把諾第留斯號開進了這個海底的石洞,在這裏生活了六年,正打算回到過去的同胞那裏去,卻恰好遇到工穆師他們落難到這個島上......後來,他感到死期逼近,於是用有線電報邀請他們到這裏來。
聽了尼摩船長的敘述,他們對這位正直豪爽、不畏強暴的老人更加肅然起敬。老人的眼睛裏噙滿晶瑩的淚水,對他們說:"明天我就要死了,我不希望埋在別處,隻求葬在諾第留斯號裏,跟我的同伴們長眠在大海深處。"到了午夜,尼摩船長喃喃地說了一句:"上帝,祖國!"便安詳地死去了。工程師他們遵照尼摩的吩咐,把船艙關好,打開船尾的兩個儲水旋塞,默默注視著諾第留斯號沉入水底,然後離洞返回花崗石宮。
此後,他們又立即投入緊張的造船工作。可是,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一八六九年一月,島上出現火山複活的預兆,三個月後,火山終於爆發了。三月八日夜間,一道水蒸汽從火山口噴上三千英尺的高空,同時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他們全被拋到海裏。當他們浮出水麵時,林肯島已被海水淹沒,隻露出一塊三十英尺長、二十英尺寬、高出水麵還不到十英尺的岩石。他們爬上岩石,在那裏生活了九天。帶來的糧食全吃光了,岩石低窪處的雨水也全喝光了。他們又頑強地堅持了五天。三月二十四日清晨,艾爾通發現水平線上有個小黑點,於是掙紮著跪起來伸出雙手,叫了聲"鄧肯號",隨後就倒在石頭上不省人事了。
來救他們的正是鄧肯號。原來格蘭特船長的兒子羅伯爾,奉命來接在達抱島上贖罪已滿十二年的艾爾通,到了達抱島,他們找不到艾爾通,卻發現一封信,上麵標明艾爾通和五個美國落難者所在島的經緯度。工程師接過信一看,字跡跟畜欄桌子上的那張紙條完全相同,這顯然是尼摩船長在臨終前給他們盡的最後一次義務。
半個月後,史密斯和他的同伴們終於回到了闊別四年多的故鄉。
《八十天環遊地球》
一八七○年三月,《美景雜誌》發表了一篇文章,提出在當代的交通條件下,用八十天時間就可以周遊地球一圈。凡爾納對這個題材十分感興趣,當即給出版商寫信說:"我在幻想作這樣一次旅行,這必定會使我們的讀者感興趣。一八七二年年底,《八十天環遊地球》在《時報》上連載了一個半月。翌年一月,該書單行本問世,如作者所料,受到讀者的普遍歡迎。兩年後,它被改編成劇本上演,更是幾乎轟動整個巴黎,直至一九五六年改編成電影,仍然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斐利亞·福克是倫敦改良俱樂部最特別、最引人注意的會員。他恪守時間、沉默寡言,被人認為是個捉摸不透的古怪紳士。他有一個仆人叫路路通。福克先生要求他這個仆人在日常工作中也要按部就班,準確而有規律。
一八七二年十月二日上午十一點半,福克先生照例邁著慣常的步子--右腳邁出五百七十五次,左腳邁出五百七十六次之後,就到了改良俱樂部,他在那裏吃過午飯,就回到大廳讀報,當然是先看《泰晤士報》,一直看到三點四十五分,接著再看剛到的《標準報》,一直看到吃晚飯。五點四十分,他吃過晚飯後,又回到大廳繼續看《每日晨報》。半小時後,俱樂部會員陸續來到,幾個牌友挨近大廳的壁爐,一邊玩紙牌,一邊談起了三天前國家銀行的一樁盜竊案。他們興致挺濃,從竊賊逃跑,扯到如今環遊地球一周,比起一百年前,速度要快十倍,隻要三個月的時間就夠了。福克先生一聽,連忙答說:"隻要八十天,而且不管途中發生什麼事故!"他當即以兩萬英鎊作押跟幾位牌友打賭。
當晚,也就是十月二日八點四十五分,福克先生跟他的仆人路路通登上了去巴黎的火車,開始了這次不平常的旅行。
福克先生去作環球旅行,立即轟動了全國。倫敦幾十家報紙都作了報道,甚至刊登了福克的照片。對福克的這次旅行,有人表示擁護,有人表示反對,但總的來說,反對派在人數上很快就占了優勢。就連英國皇家地理學會這樣的權威學術團體,也居然在會刊上登載了長篇論文,分析這次旅行的不可能性。注文認為,機器出毛病,火車出軌,列車互撞,氣候惡劣,積雪阻路,這一切對福克都極為不利,隻要有一點耽擱,他的整個旅行計劃的環鏈就會完全脫節,因而直截了當地指出:幹這種事的人簡直是神經錯亂!這篇論文引起了極大的反響,股票市場上的"福克股票"的價格因此一落千丈,最初按票麵價值五分之一減價出售,後來減為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五十分之一,最後竟減至百分之一。支持福克的隻剩一個半身不遂的老爵士。
福克先生動身後的第七夭,情況更加不妙,"福克股票"兌換率已經不是一百五十或二百對一,而是一文不值了。原來,報紙上發表了偵探費克斯《蘇伊士發來的電報,說他已經盯住了銀行竊賊斐利亞·福克。事情是這樣的:英國國家銀行失竊案發生後,英國警察局便派出偵探,到各港口監視過往旅客。十月九日,福克先生和路路通乘坐商船蒙古號來到蘇伊士,到英國領事館辦理簽證時,被費克斯盯上了。費克斯素來自命不凡,當他發覺福克跟材料上說的那個竊賊相貌十分相似,就主動接近路路通,和他交上了朋友,從而得以打聽到福克的全盤旅行計劃,然後,他又趕緊向倫敦警察總局局長發電報,要求把拘票迅速寄到印度的孟買,準備在孟買逮捕福克。
福克先生辦完簽證,提著簡單行李,就上了蒙古號。商船經過波濤翻滾的紅海,路路通倚在船舷上欣賞沿岸的古老建築。福克先生卻始終不動聲色,著迷地跟乘客們玩紙牌。十月二十二日午後四點半,蒙古號在孟買靠岸了,比原計劃早到了兩天。福克先生把這個時間正式寫在旅行日記的盈餘欄裏。他上岸後,辦完簽證手續,就到車站飯店去吃地方風味。費克斯也跟著他上岸,並立即跑到孟買警察局,問是否接到倫敦寄來的拘票。事實上,拘票是在福克動身以後才發出的,當然沒那麼快就到孟買。他無可奈何,隻好一邊等拘票,一邊密切監視福克在孟買的行動。
路路通離開蒙古號後,獨自上街去看熱鬧。他不知不覺地信步走入一座寺院。當他正在欣賞那金碧輝煌、光彩奪目的印度裝飾時,突然被三個怒氣衝衝的僧侶推倒在地,連鞋襪也給扒掉了。他抽身逃出寺院,這時,離火車開出時間隻差五分鍾。費克斯也跟著來到火車站,但當他聽到路路通向主人講述剛才的遭遇時,他忽然靈機一動,決定不走了。
開往加爾各答的火車走了一整夜,第二天到達克爾比時,卻突然停住不走了。福克先生不慌不忙地下了車,一打聽,才知道從這裏到阿拉哈巴德的一段約五十多英裏長的路還沒有修完。福克上了報紙上錯誤報道的當,隻好以二千英鎊的高價買下了一頭大象,又找了一個年輕人當向導,九點鍾,他們就離開克比爾,從一條最近的路線進入了茂密的棕樹林,同行的還有福克在火車上認識的軍人柯羅馬蒂先生。第一天,他們正好走了一半的路程。在山坡的一間破爛小屋歇了一宿,翌日一清早,他們又繼續趕路。下午四點鍾,他們一行人到了密林深處,大象突然不安地站住不動。遠處傳來一陣混亂的嘈雜聲,向導告訴他們,是婆羅門僧侶的遊行隊伍過來了,要趕快隱蔽躲開。
喧囂的人聲和鑼鼓聲愈來愈近。不一會兒,由許多男人、婦女和孩子簇擁著的一隊頭戴尖高帽、身披花袈裟的僧侶,高唱著挽歌出現了。人群後麵,有一輛大軲轆車,車輻和車網都雕刻著一條條並列交叉的毒蛇,車上有一尊麵目猙獰的女神像,據向導說,這是卡麗女神,是象征愛情和死亡之神。神像的四周圍著一群瘋瘋癲癲的老托缽僧,有些托體僧甚至像著了魔似的,爭先恐後地趴到"太陽神"的大車軲轆底下去送死。托缽僧後麵有幾位婆羅門僧侶,他們正拖著一個踉踉蹌蹌站立不穩的女人往前走。這女人年紀很輕,身上飾珠佩玉;後麵跟著好些殺氣騰騰、腰挎軍刀的衛兵。一頂雙人轎上躺著一具老頭的死屍,接著是樂隊和一支狂熱的信徒組成的大軍。
向導告訴他們,這裏正要舉行寡婦殉葬儀式。那個年輕女人叫艾娥達,是個孤女,曾在英國受過教育,因長得美麗絕倫,被本德爾汗德邦的老土王強占為妻,結婚後僅三個月,土王就死了,她不願殉葬,逃跑了又被抓回來,明天天一亮就要在這兒把她活活燒死。聽到這兒,福克先生平靜地說:"我們去救這個女人,救下她,我還有十二個小時的寬餘時間。"
這個救人的打算是很冒險的。當晚,艾娥達被帶進了庇拉吉神廟。他們趁著天黑,由向導帶領,悄悄摸到古廟附近。廟門有衛兵把守,進不去,他們隻好繞到後麵挖牆。可是,正在挖洞的時候,有幾個衛兵又在廟側站上了崗,這樣一來,任何人再也不能走近廟了。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天亮了,舉行火葬的時刻到了。兩個僧侶把那個不幸的女人從廟裏拖出來。她被大麻煙熏得昏迷過去。隨即,在廟前昏睡的那些男女也一個個爬起來向古廟爬去。福克他們混在人群裏,跟著往前走。
一會兒,那個毫無生氣的女人被丟在她丈夫的死屍旁邊,緊接著送來一個火把,點燃了被油浸透了的木柴堆。這當兒,福克先生正要奮不顧身衝上壇去,卻被向導和柯羅馬蒂用力一把拉住。突然,人群發出恐怖的喊叫聲,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跪倒地上。原來,老土王複活了。他突然站起來,抱起那個昏迷的女人,走下火葬壇。"老土王"走到福克跟前,用急促的聲音說:"快走!"這個"老土王"不是別人,正是路路通。他在濃密的煙霧中偷偷爬上了火葬壇,救出了艾娥達!
一瞬間,他們四個人已經在樹林中消失了。被嚇壞了的僧侶們清醒過來,發覺老土王的屍體還躺在冒著火焰的火葬壇上,才明白有人把寡婦劫走了。當衛兵衝進樹林追蹤時,福克他們已經逃出子彈和弓箭的射程以外。
這個大膽的計劃居然成功了。快到十點鍾的時候,他們來到了阿拉哈巴德。福克先生為了答謝向導,除付給他一筆酬金外,還把花二千英鎊買來的大象送給了他。告別後,福克先生一行便上了火車。按照他的路線圖,福克準時到達印度的首都加爾各答,可惜他從倫敦到孟買節省下來的兩天時間,已經在搭救艾娥達的冒險中花掉了,但他對此沒感到半點遺憾。
他們剛下火車,正準備到碼頭乘仰光號郵船去香港,不料,意外的事情又發生了:一個警察走過來,把他們帶到了審判廳。原來,這是費克斯耍的詭計。在孟買的時候,他從路路通嘴裏得知他因不懂宗教禁令,穿著鞋子進入寺院而被僧侶所逐的事後,便留下來縱容僧侶起訴,以便把福克阻在印度。在審判廳上,法官把路路通的鞋子放在台上,宣布對路路通罰款三百英鎊,禁閉十五天,又以福克先生應對自己的仆人負責為由,判決福克禁閉八天,罰款一百五十英鎊。坐在一旁的費克斯這下可高興了。八天後,倫敦的拘票肯定會寄到這裏,到時,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竊賊"福克逮捕歸案而得到一筆可觀的賞金。
聽到宣判後,福克先生卻不動聲色,好像這個判決與他毫無關係似的。當書記官宣布開始審理另一案件時,他才站起來說:"我交保。"法官"根據福克先生和他的仆人的外籍身分",同意繳保金兩千英鎊釋放被告。福克先生雇了一輛馬車,帶著艾娥達和路路通,來到了碼頭,這時,離仰光號啟航還有一個小時。
偵探費克斯望著他們三人上船,氣得在岸上直跺腳。他無可奈何地也跟著上了船,可想到自己在孟買失敗,在加爾各答也沒成功,心裏老大不痛快。他拿定主意,到了香港,無論如何要逮住福克。在船上,他看見福克正陪著艾娥達在甲板上散步,突然計上心來,打算從誘拐婦女的罪名告福克一狀,準保叫他不論拿多少錢出來也無法脫身。為了把事情辦得更有把握,他決定先探探路路通的口氣。可是,當藏不住話的路路通把火葬場動救艾娥達的經過都告訴他時,他的陰謀又落空了。
十月三十一日早晨四點鍾,仰光號比規定時間提前半天到達新加坡,加足煤後,十一點鍾它又離開了這個島國。從這裏到香港,全程一千三百海裏,隻需航行六天時間,這樣,福克就可以趕上十一月六日從香港開往日本大商港橫濱的那一班客船。豈料,從十一月三日到四日,海上起了風暴,仰光號的航速明顯減慢,致使郵船駛進香港晚了足足二十四個小時。
值得慶幸的是,開往日本去的卡爾納蒂克號因船上有個鍋爐需要修理,要到明天早上五點鍾才開船。因此,福克先生可以有十六個小時來辦一些自己的事情,就是說,替艾娥達找到她那位在香港經商的堂兄弟傑吉荷依爵士。他倆下船後便坐上雙人轎,先到俱樂部大飯店替艾娥達訂了一套房間,然後,福克一個人到交易所去找那位富商。誰知到那裏一打聽,才知道傑吉荷依爵士發了財,兩年前就離開香港到荷蘭去了。福克先生回到俱樂部大飯店,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艾娥達。艾娥達神情憂鬱地望著福克先生,福克先生決定把她帶回歐洲,並立即吩咐路路通到卡爾納蒂克號去訂三個艙位。
路路通到了維多利亞碼頭,正好遇著費克斯獨自在河邊上徘徊。費克斯至今沒接到拘票,正在一籌莫展,他聽說路路通要訂卡爾納蒂克號的船票,也隻好心甘情願跟著到美洲去。可是,他們到海運售票處一問,售票員告訴他們,卡爾納蒂克號已經修理好,決定提前到今天晚上八點鍾啟航。買好票後,路路通急著要去找福克先生,卻被費克斯花言巧語騙去喝酒。費克斯本來就想拖住福克在香港多呆幾天,於是將計就計,用鴉片把路路通麻醉,然後得意地揚長而去。過了好久,路路通醒來,想到卡爾納蒂克號即將開航,趕緊衝出酒館向碼頭奔去。就在卡爾納蒂克號鳴笛解纜的一刹那,路路通冒冒失失地衝上跳板,連滾帶爬地衝過了跳板入口,就暈倒在甲板上了。
福克先生陪艾娥達上街購買了一些日用品後,回俱樂部大飯店收拾行李,趕到輪船碼頭,才知道卡爾納蒂克號已經開走了。他正在躊躇,偵探費克斯上前跟他打招呼,幸災樂禍地對他說,要等八天以後才能搭下一班船。福克先生沒理睬他,轉身到港口去找別的船。他打聽到,開往美國舊金山的船是從上海出發的,橫濱隻不過是個中途停靠的港口,如今離該船從上海起錨還有四天時間,於是,他以每天一百英鎊的高價外加獎金,雇了一艘遊船,奔赴上海,並出於好意,把費克斯也邀請上船同行。
唐卡德爾號揚帆出海了。頭三天倒沒遇到什麼風險,但就在第三天晚上,狂風大作,排山倒海似的巨浪幾乎吞噬了小船。福克先生始終保持鎮靜,積極協助船主把握航向。唐卡德爾號離上海隻有三海裏了,福克卻發現海麵上冒起一股濃煙,這正是那條從上海準時開出的美國郵船。他急中生智,叫人把小鋼炮拉到船頭,把船旗下降到旗杆的中部,隨即開炮向郵船發出求救信號。好一會兒,郵船向他們靠近過來,福克先生給唐卡德爾號船長付清了船費,然後跟艾娥達和費克斯一齊上了這條立刻開往橫濱的郵船。
再說,路路通冒冒失失地上了卡爾納蒂克號,等他清醒過來時,才想起福克先生並不知道卡爾納蒂克號提前開船。他發覺自己上了費克斯的當,但現在悔之晚矣。他考慮了一下當前的處境,情況的確不大妙!他口袋空空如也,到了日本怎麼辦?
十一月十三日,卡爾納蒂克號在橫濱靠泊,路路通沒精打采地下了船,他聽天由命,餓著肚子在大街上轉遊了一天。第二天,他實在太餓太累,迫不得已混入一個雜技團當雜差。他充當"羅漢塔"墊底演員的角色,在給觀眾表演時卻偶然遇見了他的主人福克先生。原來,福克先生十一月十四日到達橫濱後,立即去找卡爾納蒂克號,當他知道路路通的確乘坐該船到了橫濱後,他又走遍大街小巷四處尋找,卻始終一無所獲。離開船時間還早,他就跟艾娥達來看馬戲。因路路通穿著古裏古怪的服裝,他倆都認不出他來,倒是在台上仰臥著的路路通看到了他的主人坐在花樓上的包廂裏。
費克斯在橫濱的英國領事館終於接到拘票,可是,福克先生已經離開了英國的勢力範圍,拘票成了一張廢紙,在這種情況下,他決定協助福克盡快順利返回英國,再作下一步打算。在船上,路路通認出了他,怒火中燒,狠狠地揍了他一頓,費克斯保證幫助他們掃除旅途上的障礙,路路通才饒了他。
郵船在太平洋航行了二十一天後,於十二月三日到達美國的舊金山。到現在為止,福克先生的旅程表一天也沒提前,一天也沒推遲。他們遊覽了這座加利福尼亞州的最大城市,當天晚上六點鍾,就坐上了開往紐約的火車。如不發生意外,十二月二十日他就可以回到倫敦,比預定時間提前幾小時完成這次旅行任務。
火車出站後一小時,天上就飄起雪花來了。第二天下午三點鍾,火車在內華達州東部的大草原上突然停下來。原來,約有一萬兩、三千頭野牛正在不慌不忙地橫過前麵的路軌。路路通心急如焚,真想把他在舊金山買的幾支手槍都拿出來,向這群畜牲狠狠地射擊一通。但應該比誰都更焦急的福克先生卻穩坐不動。野牛的隊伍足足過了三個鍾頭,直至天黑,鐵路才給讓出來。
十二月七日,火車在清水河車站停了一刻鍾,旅客都下車到月台上散步,這時,艾娥達忽然發現在舊金山曾經侮辱過福克先生的那個紅胡子上校,她不想撩起福克先生感情上的波瀾,於是趁他打盹的時候,才悄俏地把這件事告訴了路路通。路路通也擔心福克先生遇到這個仇人會引起麻煩,就跟乘務員借了一副牌,讓福克先生打牌消磨時光。
到了中午,火車突然長嘯一聲停住了。原來,前麵的大橋斷了許多鐵索,眼看就要垮掉,守路員不讓火車通過。這樣一來,旅客隻好在冰無雪地裏步行十五、六英裏到車站。路路通怒氣衝天,連忙去把這情況告訴正在聚精會神地打牌的福克先生。這時,火車司機卻果斷地說:"把火車開到最大速度,碰運氣也許能過去。"火車先倒退了一英裏,然後加大速度,像閃電一樣衝過去了。列車一過河,橋就轟隆一聲坍落在激流裏了。
等火車恢複正常行速,福克又去打牌了。突然,他身後有個聲音說:"要是我,我就打紅方塊......"福克先生扭頭一看,正是那個紅胡子上校。兩人頂撞起來,拉開架勢,正準備決鬥,車廂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凶猛的喊聲和劈劈啪啪的槍聲。旅客們立即就明白,這是一幫亡命土匪在襲擊火車。司機和司爐被爬上機車的匪徒砸昏了,土匪頭領想把火車停下來,但他不知道怎麼關汽門,反而把汽門完全拉開了,於是火車像脫韁的野馬飛跑起來。
旅客們都在拚命抵抗。福克先生和紅胡子上校舉起手槍,一起去抵禦正在爬窗口的匪徒。艾娥達也表現得非常勇敢,當匪徒向她衝過來時,她拿著手槍毫不畏懼地從破玻璃窗口向外射擊。戰鬥持續了十分鍾,匪徒被擊退了。如果火車繼續住前開,鑽進車廂裏的匪徒就會在車上為所欲為,但司機和司爐都被擊昏了,跟福克並肩戰鬥的列車員也被飛來的一顆子彈打倒,福克正要衝出車廂救全車旅客,卻被路路通喊住:"您留在這兒,我去!"
路路通使出在馬戲團演戲的本領,冒著槍彈從車廂底下爬到最前麵一節車廂,摘下掛鉤,列車終於在離兵營不遠的地方停下來了。兵營裏的士兵聽到了槍聲,立即趕了過來,匪徒慌忙四處逃竄。
可是,當旅客們在站台上檢查人數時,卻發現少了三個旅客,其中一個就是路路通。他是被打死了呢?還是被匪徒捉去?福克先生請求兵營連長派兵追擊匪徒,把路路通找回來,深受感動的連長終於讓他挑選三十個士兵一起去。福克告別了連長和艾娥達,帶著士兵出發了。這時,費克斯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跟蹤福克幾乎走遍了地球,現在怎麼讓他在眼皮底下溜走呢?過不多久,司機和司爐醒來了。他們開回機車,掛上車廂,把火車開走了。隻剩下艾娥達和費克斯沒有上車。他倆各自懷著不同的心事,在風雪裏焦急地等了一夜。第二天七點鍾,福克先生率領的追擊分隊終於回來了,路路通和另外兩個旅客也都安然無恙。
當福克聽說要到晚上才有火車經過時,這個從來不動聲色的人不禁"哦"了一聲。因為按計劃,他在開往利物浦的郵船出發之前十二小時就可到達紐約,如今卻耽擱了二十個小時。這回,費克斯出於個人的目的,倒替福克先生著想了。他建議福克乘坐帶風帆的雪橇。福克接受了他的建議,雇了一隻單桅船式的雪橇,冒著漫天風雪和狼群襲擊的危險,在下午一點鍾終於趕到了每天都有無數火車開往美國東部的奧馬哈。
他們趕緊下了雪橇,登上火車,第二天,十二月十日下午四點到達芝加哥,然後改乘到紐約的火車,十二月十一日晚上十一點一刻到達紐約時,開往利物浦去的"中國號"郵船卻在四十五分鍾之前出發了!如果趕上這趟郵船,福克先生就能趕到利物浦,並且如期到達倫敦,但"中國號"開走了,他的最後一點希望似乎也給帶跑了。在離開碼頭的時候,他隻說了一句:"走,我們等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福克又來到碼頭,看見一隻機輪大商船正冒著黑煙,看樣子要出海。於是,他乘坐舢舨來到船上,要求船長順路帶客,他願意出八千美元酬金。船長見錢眼開,答應把他們送到法國的波爾多。
上午九點鍾,福克先生、路路通、艾娥達和費克斯上船後,亨利埃塔號就揚帆出海了。當天夜裏,福克買通了全體船員,把船長軟禁起來,他親自指揮輪船改變航向朝利物浦開去。四天過去了,亨利埃塔號已順利地走完了一半航程。可是,船上的貯煤如果燒小火本來是夠從紐約開到波爾多的,但燒大火從紐約開到利物浦顯然不夠。麵對這一情況,福克先生仍然果斷地對機務員下令說:"開足馬力前進,煤燒完以前決不停下來!"
在距離利物浦還有七百七十海裏時,煤全部燒完了,福克出價六萬美元,向船長買下了這艘輪船,接著便下令把尾樓、工作室、客艙、船員宿舍、下甲板統統劈碎當燃料燒。輪船繼續開足馬力,全速前進。十二月二十一日十一點四十分,福克終於到達利物浦的碼頭,這時,亨利埃塔號已經變成一條光禿禿的鐵殼船。
按照福克的計算,這是環遊地球的最後一天了,從這裏去倫敦隻需乘坐六個小時火車,晚上八點四十五分趕到俱樂部是沒有問題的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費克斯走過來,一手抓住福克的肩膀,一手拿出了拘票:"福克先生,我謹以女王政府的名義通知您:您被捕了!"路路通看到主人的環球旅行計劃失敗,撲上前去要跟費克斯拚命!艾娥達見她的救命恩人被抓起來,也氣憤地抗議費克斯的這種汙蔑。福克被關在海關大樓,心急如焚,當他聽到大鍾打兩點的時候,他禁不住皺了皺眉頭,要是現在能搭上火車,他還可以準時趕回倫敦。
兩點三十三分,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費克斯衝開門,急急地闖進來說:"先生,請您原諒,因為有個小愉太像您了......這家夥三天前已經被捕,您現在沒事兒了。"福克自由了。他走近這個偵探,死盯住他的臉,狠狠地打了他兩拳。三點鍾,福克先生租了一輛專車趕回倫敦,當他到達終點站時,已經是八點五十分。福克先生完成了他的環球旅行,但是遲到了五分鍾。他輸了,徹底破產了。
他回到家裏,倒頭就睡,第二天他沒心思出門,也沒有到改良俱樂部去。直至晚上七點鍾,艾娥達來到他的住處,向他表達了愛慕之情。福克先生當即吩咐路路通去教堂請神甫,明天為他和艾娥達舉行結婚儀式。不一會兒,路路通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一把抓住主人的衣領就往外跑:"主人,神甫說今天才是二十一號,我們早到了整整一天,可現在隻剩下十分鍾了!"
當福克先生在俱樂部大廳裏露麵的時候,大鍾正指著八點四十五分......原來,福克先生的旅行是從西往東走的,所以每當他跨過一條經線,就提前四分鍾看到日出,因此他在不知不覺中正好贏得了一天的時間。
作家的藝術特色
凡爾納的作品,從題材上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探索"未知世界"的名副其實的科學預言小說;一類是反映"已知世界"的廣闊的現實生活的小說。第一類作品所占數量不算多,隻有十五部左右,但寫得最為成功。第二類作品大多以作者所處時代發生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但也有相當一部分雖以"已知世界"為活動場所,但所敘述的卻僅僅是探險活動,因此可稱之為"探險小說"。
總的來說,凡爾納的作品題材廣泛、內容豐富,但在質量上是參差不齊的。他的一些優秀小說,之所以流傳至今、經久不衰,主要是由於體現了如下幾個特點:
一,普及科學知識,激勵科學精神
一八六七年,在《哈特拉斯船長》的出版前言中,赫澤爾這樣寫道:"凡爾納的小說達到了預期的效果......'為藝術而藝術'對於我們這個時代已經不夠了,把科學引入文學領域的時刻已經到來......他的目的是要概括現代科學所積累的地理、地質、物理、天文等各種知識,以他特有的生動、有趣的形式描繪宇宙的曆史。"出版商的這段分析評價,無疑是十分中肯的。
十九世紀,歐洲的社會生產力和科學技術呈現出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局麵。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所指出的那樣,資產階級在這個曆史時期裏,"第一次證明了,人的活動能夠取得什麼樣的成就,它創造了完全不同於埃及金字塔、羅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跡;它完成了完全不同子民族大遷移和十字軍東征的遠征。"這一係列使社會生活麵貌發生巨大變化的科學技術成果,必然引起文學家試圖用文學的形式來反映新技術和新的科學思想帶來的變化,描繪今日社會和未來世界的科學遠景。因此,凡爾納以謳歌人類征服自然為主題的《奇異旅行》的出現,正是順應了時代提出的要求。
凡爾納剛步入文壇,就立誌要創立自己獨特的流派:科學浪漫主義派。他一開始就十分明確,他的任務在於向讀者普及科學知識,因此,他總是利用各種可能的途徑,把讀者帶進豐富多彩的知識王國。事實上,他的作品涉及麵十分廣泛,包括天文、地理、氣象、地質、地貌、生物、化學、物理等各個自然科學領域。然而,他並不滿足於單純地向讀者介紹這些學科當時已經積累的基本知識,而且在占有大量科技資料的基礎上,發揮他那豐富的想象力,將他那個時代的學者們的成果和發現予以延伸和拓展。當然,正如他在總結自己的創作經驗財所談到的那樣,在他的傳奇故事裏,他必定要把他的所謂發明"建立在現實的基礎上,而且在應用它們時,必定讓它們的結構安排和使用的材料不完全脫離同時代的工程技術和知識領域。"他在作品中對各種新穎、奇特的器械的描寫,基本上都沒脫離這條原則。
英國著名的幻想小說家威爾斯在談到凡爾納的小說時說過:"他的作品幾乎總是具有現實可能性的發明和發現,並作出一些卓絕的預言。他所引起的是一種具有實際意義的興趣。他寫作時就相信,並告訴讀者這種或那種事是可以做到的,但在當時尚未做到。他幫助讀者幻想做這些事情,並使他們意識到可能隨之而產生的歡樂、興奮或危害。"正因為凡爾納以現有科學知識為依據,準確地預測了科學技術發展的前景,認真地研究了人類生活的各種需要,所以他提出的幻想令人信服,既能激發人們對科學的興趣,又能啟發人們擴大視野,大膽地去幻想未來,創造性地去思索未來。自動陀螺儀的發明者拉·謝爾巴、霓虹燈的完成者喬治·克勞德、現代潛艇之父西蒙·萊克、同溫層開拓者兼深海探險家奧古斯特·皮卡爾、無線電報的創始人馬可尼、火箭動力學家齊奧爾科夫斯基、航空學家茹可夫斯基、北極探險家伯德和南極探險家貝爾得等,都曾在不同場合公開表示過,對自己的最初想象給予啟示的正是凡爾納。如今,凡爾納的許多幻想,如電視、電影、傳真、無線電話、無線電廣播、人造鑽石、原子分裂、氖光燈、汽車、遠射程炮、導彈、坦克、激光、直升飛機、飛機、登月火箭、人造衛星等等,都已經變成了現實。但是,他的作品對於科學發明所起的啟迪作用仍然是抹煞不了的。
誠然,從嚴格的科學意義上說,凡爾納的作品也存在許多失誤之處。譬如從火山口進入地心,在太空中打開密閉小艙扔出死狗,這些都純屬無稽之談。我們在閱讀他的作品的時候,對這些錯誤提出批評乃是必要的,但我們必須明白,凡爾納畢竟是一個小說家而不是工程設計師,他寫的是科學小說而不是科學論文,他提出的是某種設想而不是實施藍圖,聰明的讀者當然不會按照薩克奴姍提示的路線,從冰島的死火山口鑽入地球內部去探險,更不會乘坐巴比康的空心炮彈去月球旅行,這是不言而喻的。
二,情節引人入勝,人物栩栩如生
魯迅在翻譯凡爾納的小說《月界旅行》(即)《從地球到月球》)時,寫了一篇著名的《弁言》,其中提到:"蓋臚陳科學,常人厭之,閱不終篇,輒欲睡去,強人所難,勢必然矣。惟假小說之能力,被優孟之衣冠,則雖析理譚玄,亦能浸淫腦筋,不生厭倦。"凡爾納的科學和探險小說,在經曆了整整一個世紀之後,仍能深深吸引住世界各國的廣大讀者,究其原因,主要在於:他不是強人所難,以枯燥、刻板的敘述去講科學,而是讓科學和文藝水乳交融,把各種科學知識生動地和作品的情節交織在一起,通過藝術形式去闡明科學道理。
凡爾納說過,創作科學小說的訣竅在於"安排紐結"。他所說的"安排紐結",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設置懸念"。凡爾納在構思自己的作品時,的確匠心獨運,頗費苦心。他非常善於設置懸念,通過巧妙的布局安排,使作品帶有濃厚的傳奇色彩,時而把讀者推入到險象叢生的惡劣環境,時而又把讀者領進富於詩情畫意的美妙境界,張弛有間,起伏有致,前後照應,順理成章,一環緊扣一環,不斷地引導讀者去追尋,去思索。而在依次地"抖包袱"時候,他又十分注意氣氛的渲染,無論展開波瀾壯闊的廣大場麵,還是鋪陳貼切生動的細節描寫,都使讀者產生一種如聞其聲、如臨其境的強烈印象。
值得指出的是,凡爾納並不是故弄玄虛、胡編濫造,單純地去追求離奇的情節,而是從現實生活和科學發展水平出發,通過合理的推想和符合真實情況的細節描寫,使他所設置的懸念和所創造的氣氛顯得確實可信,因而才能達到"發人深省"和"引人入勝"的藝術效果。
當然,要使一部文學作品具有雋永的藝術魅力,光注重情節安排是不夠的,還要善於塑造典型人物。凡爾納的科學和探險小說,就是按照在不尋常的情況下的不尋常性格這個原則創作的。在他那套總題目為《奇異旅行》的作品中,他塑造了各種科學家、探險家、工程師的藝術形象。這些人物的一個共同特點是,他們都具有"火一般的熱情",熱愛事業,英勇頑強,不畏艱險,一往無前。但是,凡爾納在塑造這些人物的時候,通常采用浪漫主義的手法,把他們置於典型的環境中去發展自己的個性,因而他們都有各自不同的精神氣質和獨特性格。《地心遊記》中的黎登布洛克教授對自己所從事的科學研究有一股執著癡迷的韌性,在整個地心探險過程中,他始終充滿自信和樂觀,並以身教和言教啟發阿克賽在困難的時候要鼓起勇氣,要看到光明。《格蘭特船長的兒女》中的巴加內爾是個博聞強記、學識淵博的旅行家和地理學家。他幽默、風趣,頗有點奇才,然而他又是個粗心大意出了名的人物,他的這種典型性格,使他成了法國民間傳說的人物。《神秘島》中的史密斯是另一種類型的學者,他具有"無限的信心和堅強的毅力",是"一個活動家,同時又是一個思想家。他熱情樂觀,任何一件事都難不倒他。他見多識廣,善於隨機應變,在任何緊要關頭,他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他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實幹精神,帶領同伴們艱苦奮鬥,經過三年的努力,使荒無人煙的林肯島變得欣欣向榮。《八十天環遊地球》中那位沉著、果斷、嚴肅、冷靜,行動精密準確的福克先生和那位辦事勤快、對主人忠心不貳的路路通,等等,所有這些人物都顯得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給人留下難以忘懷的深刻印象。
三,熱情謳歌科學與民主
凡爾納繼承笛福等人的人文主義思想和十八世紀法國啟蒙運動思想家的唯物主義思想,隨著對科學的深入研究和對社會風尚、政治、曆史的發展變化的考察,逐漸擯棄他父親因循守舊的觀點和有神論的陳腐觀念。他在二十五歲時發表的具有寓言色彩的中篇小說《紮夏裏尤斯師傅或失去靈魂的鍾表匠》,就明顯地表露了他對科學進步的讚賞跟他的宗教觀念發生的衝突。直至他死後才發表的最後一部小說《永生的亞當》,在這部小說中更是進一步發展了事物無限循環、不斷反複的概念,毫不留情地否定永恒的上帝的存在。他的作品的主人公,大都是崇尚科學、不避艱險的勇士(其中有許多是王子、爵士、船主、商人、富翁......),他們足智多謀,敢於接受命運的挑戰,麵對各種危難而始終抱有樂觀的態度。他們相信隻要通過自身的努力,憑借科學技術的進步,就一定能夠克服自然的障礙,成為大自然的主人。他們的行動,反映了正處在上升時期的資產階級要求擺脫傳統習俗的束縛,解放生產力,促進科學民主的發展,以顯示自己的力量,確立自己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的那種自強不息的進取精神。
另一方麵,凡爾納以敏銳的觀察力,洞悉他所處時代的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矛盾。他既肯定新興資產階級具有積極進取的一麵,又無情揭露和鞭撻他們的貪婪、殘忍、奸詐和虛偽的本性。《機器島》這部別具一格的作品描寫了這樣一個故事:美國的億萬富翁為尋求奢華的享受,在太平洋上建造了一個人造島嶼,在這個休養地過著遊手好閑的生活。然而,表麵的奢華掩蓋不了資本主義固有的矛盾,兩個資本家集團終因爭權奪勢而導致分裂,使這個擁有先進的科學技術的機器島傾覆海底。在這部作品中,作者不僅辛辣地揭露了資產階級表麵溫文爾雅、背地裏爾虞我詐的醜惡嘴臉,而且預見到了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命運。在《蓓根的五億法郎》中,作者通過描寫兩個學者所走的不同道路,不僅表達了他們渴望用科學造福人類的美好理想,而且譴責了蘇爾策這類戰爭狂人的卑劣伎倆。
凡爾納是一個具有民主主義傾向的作家,這一點無疑必須肯定,但他出身在父親令出必行的家庭裏,從小受著法律和羅馬天主教的雙重壓力。在他的青少年時代,他不得不把精力消耗在擺脫這雙重桎梏的努力中。因此,他日益傾向無政府主義和較為普遍化的自然神論,在政治上則常常采取保守態度。他厭惡鬥爭,他的作品雖在某種程度上展示了社會生活的真實風貌,對慘無人道的黑奴製度和巧取豪奪的殖民主義進行揭露和批判,對那些為自由而戰的人民表示深切的同情,卻從不涉及法國十九世紀後半期急風驟雨般的階級鬥爭現實。他頌揚科學與民主,對資本主義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利己主義、拜金主義以及虛偽的民主、不公正的司法製度深惡痛絕,但他所追求的卻是抽象的人的自由。尼摩船長就是按他的理想創造出來的一個典型。尼摩雖曾領導過反抗殖民主義的起義,但鬥爭失敗、家人全遭殺戮後,他就"躲避人類",隱身海底,采取無政府主義的方式去發泄他的憤懣。到了晚年,他的一些作品尤其流露出對人類前途的悲觀情調。此外,他的作品還常常表現出明顯的種族偏見,甚至有些地方還為殖民主義塗脂抹粉。
凡爾納是我國擁有最大量讀者的外國作家之一。早在凡爾納生前,他的作品就開始被介紹到中國來。在本世紀初,除魯迅翻譯的《月界旅行》和《地底旅行》(即《地心遊記》)外,還有《八十日環遊記》(即《八十天環遊地球》)、《十五小豪傑》(即《兩年假期》)、《秘密海島》(即《神秘島》)等譯本流行,甚至同一部作品有多種譯本,如《八十天環遊地球》這一名著就有六種譯本之多,簡直出現了"凡爾納熱"。他的這些作品,對於破除禁錮中國人民千百年的封建迷信思想,啟發青少年崇尚科學、追求自由、奮發圖強、振興中華起過良好的積極作用。解放後,他的一些代表作品已被陸續譯成中文出版,總發行量達三百多萬冊,在讀者(尤其是青少年讀者)中有廣泛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