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愛因斯坦這裏對所謂猶太人傳統的解釋帶有強烈的個性化色彩,他對這個“傳統”引以為自豪,並把自己的創造個性融於其中,可見愛因斯坦對猶太傳統的癡迷。
還有一段寫作年代不詳的話,透示出愛因斯坦對猶太人性格的欣賞與自豪:
“在猶太複國主義的各種組織中有一個‘勞動的巴勒斯坦’,它的工作,對於生活在那裏的人民中的最可尊重的階級是有直接利益的。那些人靠他們自己的雙手把沙漠變成繁榮的新村。這些勞動者是在自願的基礎上挑選出來的整個猶太民族中的精華,是一群堅強剛毅、滿懷信心的公正無私的優秀的人。他們並不是把自己雙手的勞動出賣給出最高價格的投標商人的那種愚昧無知的苦力,而是受過教育、智力上充滿活力的、自由的人。由於他們同荒蕪的土地作和平的鬥爭,使得整個猶太民族成為直接或者間接的受益者。隻要盡我們的可能來減輕他們嚴酷的命運,我們就將拯救了最可尊重的一類人的生命;因為第一批移民要在還不適於居住的土地上定居下來,這場鬥爭是一個困難的和危險的事業,免不了會有個人的重大犧牲。隻有親眼見到過的人,才能判斷這是多麼真實。誰幫助改進這些人的物質裝備,誰就是在關鍵時刻幫助了這個美好的事業。”
1930年10月下旬,倫敦猶太人組織了一次晚會,英國文豪肖伯納與威爾斯應邀出席。愛因斯坦在晚會上作了長篇演講,題為“猶太共同體”。所謂猶太共同體的起源是,公元135年羅馬帝國鎮壓了猶太人兩次起義並徹底毀滅了耶路撒冷後,巴勒斯坦的猶太人在羅馬帝國的統治下形成的一種集體。後來散居在世界其他各地的猶太僑民集團常以此名冠之。愛因斯坦借此題目對猶太人的過去與未來、痛苦與希望、現實與理想作了廣泛的論述,算得上是愛因斯坦思考猶太問題的代表作。文章中說:
“對我來說,要克服我的平靜思考生活的自然傾向,那是不容易的。但我不能置ORT和OZE的呼籲於之不理;因為響應這個呼籲,在我就像是響應我們痛受壓迫的猶太民族的呼籲。
“我們散布在各處的猶太共同體的地位,對於政治界是一種道義的氣壓計。因為猶太民族既是無自衛力量的少數民族,而它的特點又在於保存古代的文化傳統,難道有什麼比各個民族對待這樣一個民族的態度更為可靠的政治道德和正義的指標嗎?
“從我們的處境來看,我們痛苦地知道這個氣壓目前是低的。但正是這種低氣壓,使我更加堅定這樣的信念:我們有責任來維持和鞏固我們的共同體。有一種對正義和理性的熱愛深留在猶太人傳統中,這必將對現在和將來一切民族的美德繼續發生作用。在近代,這個傳統已經產生了斯賓諾莎和卡爾·馬克思。
“誰要想維護精神,他也就要注意同精神聯在一起的身體健康。OZE社照字麵說來是保護我們人民的身體。在東歐,它日以繼夜地工作著,以幫助我們在那裏的人民保護肉體和靈魂,因為他們在那裏經受著特別嚴重的經濟蕭條;而ORT社則力圖消除猶太人從中世紀起就遭受著的嚴重的社會和經濟的困苦。因為在那時候我們是被排除在一切直接生產的職業之外,而被迫從事純粹商業性的職業。真正幫助東方各國猶太人的唯一辦法是,向他們提供門路去找新的活動領域,他們為此正在全世界各處鬥爭著。這是ORT正在勝利地處理的嚴重問題。
“現在我要向你們英國的猶太同胞呼籲,請求你們幫助我們這個由一些傑出的人物所開創的偉大事業。最近幾年,甚至最近幾天給我們帶來了失望,你們必定也特別感受到這一點。不要埋怨命運,相反地,要把這些事件看作是要對猶太人公共事業忠誠不渝的理由。我深信,我們這樣做,也將間接地有助於人類的普遍目的,而這些目的我們應當始終認為是最高的。
“要記住,困難和阻礙對於任何社會都是健康和力量的寶貴源泉。如果我們的床是玫瑰花做的,那麼我們就不可能作為一個共同體而維持幾千年的生命;這是我所完全確信的。
“但我們還有一個比較愉快的安慰。我們的朋友固然不是很多,但他們中間有具有強烈正義感的精神高尚的人,他們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提高人類社會並且使個人從卑鄙的壓迫中獲得解放的事業。
“我要告訴你們大家,我們民族的生存和命運,依靠外界的因素總比依靠我們自己的少。我們的責任是要忠於我們的道德傳統,這種傳統使我們能夠不顧那侵襲到我們頭上的猛烈的風暴而維持了幾千年的生命。在人生的服務中,犧牲成為美德。”
1932年9月26日,愛因斯坦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為《有沒有一種猶太人的生命觀?》,從哲學、宗教的角度進一步探討猶太人的文化品性,其中某些見解是否準確暫且不論,它似乎預示著愛因斯坦對猶太民族問題的思考有了新的深度。同時,這篇文章也是理解愛因斯坦晚年思想與活動的一個窗口。
“從哲學意義上來說,我認為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猶太人的觀點。我覺得猶太教幾乎隻涉及人生的道德態度和對待生命的道德態度。我認為,與其說它是摩西《五經》所規定的並為《猶太教法典》所解釋的那些戒律的本質,倒不如說它是猶太民族中間所體現的對待生命的態度的本質。在我看來,摩西《五經》和《猶太教法典》都不過是對猶太人的生命觀在古代是怎樣占支配地位的最重要的見證。
“這種生命觀的本質,我認為就在於它對天地間萬物的生命的肯定態度。個人的生命隻有當它用來使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生活得更高尚、更優美時才有意義。生命是神聖的,也就是說它的價值最高,對於它,其他一切價值都是次一等的。把個人以外的生命視為神聖,就引起了對一切有靈性的東西的尊敬——這是猶太傳統的一個突出的特征。
“猶太教並不是一種信條:猶太人的上帝簡直是對迷信的否定,是消除了迷信之後的幻想的結果。它也是把道德戒律建立在恐懼上的一種嚐試,一個可悲的和不光彩的嚐試。但我認為猶太民族的堅強的道德傳統已在很大程度上擺脫了這種恐懼。同樣很明顯,‘為上帝服務’也就等於‘為生命服務’。猶太人中的最優秀者,特別是先知們和耶穌,就曾為此進行了不懈的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