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所塑造女性藝術形象的故事情節賞析4(1 / 3)

李瓶兒睹物哭官哥兒

[故事節錄]

這時正是九月初旬,金風習習,天氣清涼。一日,李瓶兒一人獨宿房中,床前冷落,紗窗透月,不覺又思念起孩兒來,不由得長籲短歎。恍然間好像有人彈敲窗欞響,起身開門,仿佛是花子虛抱了官哥兒,叫她同去。李瓶兒不肯,雙手就抱那孩子,被那人一推跌到在地,驚醒後原來是做了個夢。李瓶兒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嗚嗚咽咽直哭到天明。

不幾天,已是九九重陽節到。西門慶對吳月娘說:"前日韓夥計請我,一個唱曲兒的申二姐,人長得好,又會唱,我讓人請她來,留她兩日,叫她唱給你們聽。"吩咐廚子收拾肴饌果酒,在花園大卷棚內安放了八仙桌,與全家宅眷慶賞重陽。

不一會兒,申二姐請到。西門慶叫請了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孫雪娥及大姐,都來席上坐。春梅、玉簫、迎春、蘭香在旁斟酒侍候。申二姐拿琵琶在旁邊彈唱。李瓶兒因身子不好,請了半天才來,就像一陣風兒就能刮倒的一樣。她強打精神,陪西門慶坐下,讓她吃酒,也不大吃,隻品一品。西門慶和月娘見李瓶兒麵帶憂容,眉頭不展,就說:"李大姐,你把心放開,叫申二姐彈個曲兒你聽。"玉樓說:"你點個曲兒,叫她唱。"李瓶兒隻說不出。這時,王經來說:"應二爹、常二叔來了,還叫人拿了兩個禮盒子。"西門慶對月娘說:"這是他買下房子來謝我哩。"月娘叫他到小卷棚內去陪他們坐。西門慶臨出來又對申二姐說:"你唱個好曲兒,讓你六娘聽。"金蓮在旁說:"也沒見你這李大姐,隨你說個曲兒,叫申二姐唱就是了。他爹為你叫她來,你又不說話了。"李瓶兒被催說得緊了,半日才說:"你唱個'紫陌紅塵'吧。"申二姐聽說取過箏來,放開喉音,細細唱了一套。唱完,吳月娘說:"李大姐,好甜酒哩,你吃上一盅兒。"李瓶兒不好意思回絕,拿起盅兒來,吃了一口兒,又放下了。坐不多會兒,隻覺下邊一陣熱乎乎的淋下來,趕忙起身屋裏去了。

李瓶兒回到房中坐在淨桶上,隻覺得下邊像尿水一樣流起來,立刻流得眼黑了。起來穿裙子,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向前一頭撞到地上。幸虧迎春在旁扶著,隻把額角兒磕破了皮。迎春和奶子把她扶到炕上,半天不省人事。迎春趕忙讓繡春去對大娘說。月娘和眾姐妹趕來看,迎春揭開淨桶讓月娘瞧,把月娘嚇了一跳,說:"她怕是剛才吃多了酒,酒趕得血旺了,才流了這些。"玉樓、金蓮都說:"她並沒有吃多少酒,想是身子虛脫。"月娘就叫迎春侍候她早睡。收拾杯盞,都回後邊去了。西門慶送走了應伯爵、吳大舅眾人,來到月娘房中。月娘告訴了李瓶兒跌倒的事,西門慶又慌忙走來看視,當晚就在李瓶兒對麵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西門慶請了任醫官,說是:"肺火太旺,七情傷肝。"討了"歸脾湯",趁熱喝下去,李瓶兒還是血流不止。西門慶又慌忙請來大街口胡太醫來瞧。胡太醫說是氣衝血管,熱入血室,也取藥來吃,但卻如石沉大海一樣,病情沒有好轉。後來,應伯爵和喬親家喬大戶來看視,又推薦請了縣門前住的何老人,韓夥計又舉薦請了門外的趙太醫。何老人和趙太醫分別開了藥方,拿藥與李瓶兒吃了,也全不見動靜。後來,吳月娘讓西門慶請人給她算算命看如何。西門慶便差陳經濟到北邊真武廟外黃先生家算命。黃先生問了生辰八字,算了以後也說命中凶多吉少。

[藝術賞析]

李瓶兒睹物哭哥兒寫了李瓶兒因失去兒子的悲痛心情,潘金蓮幸災樂禍的場麵,由上麵的情節可以看出作者的匠心獨運,以及揭示出的豐富內涵。

潘金蓮與李瓶兒的矛盾是因為李瓶兒生子,母以子貴,這樣妨礙了潘金蓮在西門慶麵前爭寵。毫無疑問,西門慶是對李瓶兒寵愛,這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李瓶兒生了官哥兒,西門慶並非不明白元凶是誰,所以,歸根到底,縱容潘金蓮的還是西門慶。

麵對潘金蓮陰險毒辣的報複和凶狠潑悍的打擊,李瓶兒忍氣吞聲,惟有以淚洗麵。顯然,正是她性格懦弱的表現,正是這種性格導致她情思鬱結,煩惱憂戚,以至瀕臨死亡的絕境。

三、塑造龐春梅藝術形象的故事情節賞析

龐春梅向西門慶撒嬌

[故事節錄]

吳月娘正躺著,西門慶從衙門中回來,進上房見月娘躺著,叫了半日不答應,問丫鬟,都不敢說。走到金蓮房裏,見她蓬頭撒麵,躺在炕上睡,問她也不說話。走到玉樓房中問,玉樓隱瞞不住,隻得把月娘和金蓮早晨吵鬧鬥氣的事,說了一遍。

西門慶一聽慌了,急走到上房,一把把月娘拉起來,說道:"有什麼過不去的事,你身上不方便,理那小賤婦兒做什麼?平白和她生什麼氣?"月娘道:"我和她嘔氣,是她尋趁我來。一大早把她娘打發走,就走過來沒頭沒臉地鬧。若是眾人不拉住,早打成一塊了。她平常欺負慣了人,今兒也要把我降服下來,我說一句,她趕趁十句,嘴似刀子一般,我怎麼拌得過?自家打滾兒撞頭,潑皮賴肉的,氣得我手也麻,身子也軟癱了。什麼孩子不孩子,就是太子也成不了。如今倒弄得不死不活,心口內隻是發脹,肚子往下憋墜著疼,頭又疼,剛才馬桶上坐了一回,又下不來。若下來也幹淨了,省得死了做帶累肚子鬼。到半夜裏找一條繩子,等我吊死了,你和她過去。"西門慶一聽越發慌了,一麵把月娘抱在懷裏,說道:"我的好姐姐,她識什麼高低香臭,我到前邊罵這小賤婦去。"月娘道:"你還敢罵她,她還要拿豬毛繩子套你哩。"西門慶道:"她敢說,氣惱了我給她一頓拳腳。"又問:"你如今心裏怎樣?吃了點什麼沒有?"月娘道:"從早上到現在,水米沒沾牙。大清早就和我嚷鬧起來了。如今心口內發脹,肚子往下憋墜著疼,腦袋又疼,兩隻胳膊都麻了。"西門慶聽了急得跺腳,喊小廝去請任醫官。月娘道:"請什麼醫官!有命活,沒命死,才稱了人的心。什麼好的,老婆是牆上土坯,去了一層又一層。我死了,把她扶了正就是了。這麼個聰明伶俐的人,還當不得家?"西門慶道:"你也是,把那小賤婦兒隻當臭屎一般丟著她就是了。如今不請醫官看一看,一時氣裹住了胎氣,弄得上不上,下不下怎麼辦?"月娘道:"你去請,就來了,我也不出去。"西門慶不依,叫琴童騎馬往門外請任醫官去了。西門慶吩咐丫頭熬粥上來,月娘又不吃。後晌兒,琴童回來說任醫官不在家,說明日一早來。這時喬大戶又使人來請西門慶過去,月娘道:"喬親家請,你去吧。你不去,惹得喬親家怪。"西門慶道:"我去了,誰看顧你?"月娘笑道:"傻物件子,你去吧,我不礙事,等會兒我慢慢起來,與大妗子坐著吃些飯,你慌什麼?"西門慶往喬大戶家坐了坐,就回來了。回來問月娘怎麼樣,月娘說好些了。又說了些在喬親家的話,西門慶晚上就在上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宋巡按要在這兒擺酒款待侯巡撫。任醫官一早來,給吳月娘看了脈,給了些安胎理氣丸藥。李嬌兒、孟玉樓眾人都在月娘屋裏整治果盒,擦抹杯盞銀器,因又說起昨天的事,眾人都勸月娘不要與她一般見識,高高手讓她過去。玉樓道:"大娘你也說過嚷過了,把氣兒消消。等我叫她過來給娘磕頭,賠不是。趁著她大妗子在這裏,你們笑開了吧。要不然,叫爹也為難,行走也不方便。但要往她屋裏去,又怕你惱;若不去,她在屋裏又不敢出來。今日前邊擺酒,咱們在這裏忙活,她倒落得躲滑兒。大妗子,我說的是不是?"大妗子道:"也是,隻顧僵著,叫他姑夫也難,兩下裏都不好行走。"月娘聽了沒有作聲。玉樓正要走,月娘道:"三姐,不要叫她,隨她來不來吧。"玉樓道:"她敢不來,我用豬毛繩子套了她來。"

玉樓走到金蓮房中,見她頭也不梳,黃著臉坐在炕上。玉樓道:"六姐,你怎麼裝沒事人似的?今日前邊擺酒,後邊我們忙亂,你也去幫幫手兒,怎麼隻顧使性兒?剛才我們也勸說了大娘一回,她也沒的言語了。你過去給她下個禮,人受一口氣,佛受一爐香,賠個不是兒,天大事都了了。要不,你不叫爹兩下裏為難。"金蓮道:"唉喲!我拿什麼比她?可是她說的,她是真材實料,正經夫妻。你我都是趁來的露水,能有多大湯水?比她的腳趾頭都比不得。"玉樓道:"昨天我不是說,一棒打三四個人。就是後婚老婆,也不是走來的,當初也有三媒六證。有勢不要使盡,有話不要說盡。凡事看上顧下,不管蝗蟲、螞蚱一齊都說著,況且當著三位師父、鬱大姐--人有麵,樹有皮,俺們臉上就沒些血兒?說起來大娘她也覺不好意思。隻是少不得日後還在一處兒,你快些梳了頭,咱兩個一塊兒到後邊去。"潘金蓮尋思了半日,忍氣吞聲,在鏡台前梳了頭,戴了鬏髻,穿上衣裳,同玉樓到後邊上房來。

玉樓掀開簾兒先進去,說:"大娘,看我過去就把她牽來了!她不敢不來。"回頭兒對金蓮道:"我兒,還不過來給你娘磕頭!"又對月娘說:"親家,孩兒年幼,不識好歹,衝撞親家,高抬貴手將就她吧,饒過這一遭兒。到明日再無禮,犯到親家手裏,隨親家打罵,我老身也不敢說了。"金蓮先給月娘磕了四個頭,又跳起來,追趕著打玉樓,道:"你這該死的,又做起我老娘來了。"眾人都笑了,連月娘也忍不住笑了。玉樓道:"賊奴才,你見你主子給了你好臉兒,就抖毛兒打起老娘來了。"大妗子道:"你們歡歡喜喜比什麼不好?就是俺這三姑娘有個說對說不對的,大家互相盡讓一句就過了。常言'牡丹花兒雖好,還要綠葉扶持'。"月娘道:"她不來嚷,哪個好去說她?"金蓮道:"娘是個天,俺們是個地。娘寬容了俺們,俺們骨頭扌叉著心裏。"玉樓打了她肩背一下,道:"別隻顧說嘴,俺們忙了這一大陣子,你也該助助忙兒。"金蓮於是就上炕去,和玉樓一同裝果盒子。直到日西時分,侯巡撫走了才靜下來。這天,吳月娘不放西門慶到前邊去,讓他在李嬌兒屋裏歇了一夜。

第二天,西門慶晚上到金蓮房中來。金蓮見西門慶來,不等他進屋,就倒在炕上,燈也不點,靜悄悄的。西門慶進來叫春梅,沒人答應,隻見婦人睡在炕上,叫著隻不做聲。西門慶把她拉起來,問為什麼低頭歎氣的,婦人把臉扭著,臉上紛紛滾下淚來。西門慶一手摟著脖子說:"好好的,平白你兩個嘔什麼氣?"婦人半日才說:"她是真材實料,正經夫妻,你隻守著她就是了,到這屋裏做什麼!省得我把攔你,惹人說我是攔漢精。一件皮襖,也說我不問她,我是使的奴才丫頭,難道還要到你屋裏給你磕頭去?春梅罵了那唱曲的瞎賤婦,也說我不管。你是個男子漢,若是做個主兒,哪裏有這些閑言悵語。看你昨日在她屋裏轉,俺們是走來的小老婆,就是死在這裏,也沒個人瞅問。到頭兒來還叫我含著眼淚兒,走到後邊給她賠不是!"說著,那桃花臉上又滾下珍珠兒來,倒在西門慶懷裏,嗚嗚咽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兒的。西門慶勸道:"我連日有事,你兩個各少說一句就是了,你叫我說誰的不是?昨晚在李嬌兒房裏睡,心裏還隻想著你。"金蓮道:"我也看出你心來了,一味在我麵前虛情假意,到老還是疼你那正經夫妻。她如今替你懷著孩子,俺們是一根草,拿什麼比她!"西門慶道:"別隻顧說嘴了,叫春梅拿茶來喝。"金蓮道:"你還說春梅哩,她三四天沒吃點湯水兒,隻有一口遊氣,在那屋裏躺著。她說大娘當著人罵她奴才,氣生氣死,整哭了三四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