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識之為將也,正部曲、行伍、營陣,擊刁鬥,士吏治軍簿至明,而不得休息,虜不得而犯之。

趙衛尉之為將也,遠斥堠,正部伍;行則必為戰計,守則必堅營壘;先計而後戰,務遠略不務近利;規劃羌虜,詳審周悉。辛武貴欲人齎三十日糧,分道出擊□、開。衛尉備言其利害,不為僥癰之計,皆得持重之道也。將持重則罕有所失。由此而迅速了,是安舒中之敏捷,而發以時也;由此而詭譎也,是鎮靜中之奇變,而投以機也;由此而果斷也,是精詳中之神武,而出以慎也。夫亦安往而不善也哉?

用兵綱領,全在於此

【譯文】

古之六大軍事原則說:"號令要嚴肅而威凜;賞罰要確切而信實;營壘要周備而牢固;轉移進退要安全而穩重,要急疾而迅速;偵探敵情、觀察變化,要隱密而深入,要錯綜比較以求實證;遇到敵情,決定戰略,一定要根據我們所明?的,而不要根據我們所疑惑不定的。"這些主張,大致都是謹慎穩重的。否則,冒險行事而心存僥幸,輕率地進攻而又隨意地退兵,急於殺敵而又臨戰驚慌;或者自矜其長而被敵人引誘;或者忽視了敵人的計策,而擅自與敵軍交鋒;或者變動無常,急速猛烈而沒有漸進的過程;或者視軍事如兒戲,不設防備,兵過險隘不加警惕,布置陣勢不整齊,設置營壘不牢固,預料敵情不周密,考慮問題不精細,治軍不嚴肅,決定勝敗不周到,......凡此種種,都是謹慎穩重的反麵。明白了這一道理而改弦易轍,則進不可抵禦,退不可追逐;潛藏時不可偷襲,彰明時不可攻擊;什麼樣的敵人能圖謀而取勝呢?

(漢代)程不識做將領的時候,端正部曲、隊伍、營陣,敲打刁鬥(巡更防敵),文書官員管理軍隊簿籍十分明析,將士不得休息,而匈奴也不能侵犯。

趙充國做將領的時候,遠探敵情,整頓部隊,行軍一定做好打仗的準備,駐守一定牢築營壘;先謀劃好了而後交戰,謀行遠大的方略而不求眼前利益;計劃殲滅羌敵,審慎而周詳。當時辛武賢(奏請皇上,)要每人準備三十天的軍糧,分道出擊□、開羌。趙充國詳細地陳述了這樣做的危害,不采用僥幸取勝的策略。(他與前代程不識)都得謹慎穩重之法。將領謹慎穩重就很少有失誤。由此而來的迅速行動;是在安適基礎上的疾速之舉,而舉動適時;由此而來的奇異變化,是在鎮靜基礎上的奇譎之變,而變化應機;由此而來的果敢決斷,是在審度精詳基礎上的神武之斷,而所斷謹慎。若能如此,何往而不勝?用兵綱領,都在這裏麵了。

第四章 迅速

兵者,機以行之者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批亢搗虛。能使敵人前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者,非迅速不可也。故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若從天降,若從地出,若飛電閃爍,令人倉皇四顧,不可方物。大要料敵欲審,見機欲決,原非履險蹈危,癰功於萬一者也。倘虛實有未知,地利有未熟,敵情有未諳,我勢有未審,徒慕迅雷不及掩耳之名,而以我之輕易當敵之有備,用率孤軍深入重地,欲進不能,欲退不敢,攻城不得,虜掠不獲,糧道既絕,救援不通,雖韓、白。不能善其後。亦有先緩而後速者,緩者令其弛備,速者乘彼不虞;彼既弛備,而不虞我之至,則往無不克,發無不中也。

昔者秦攻六國,獨與齊好,置而不攻。齊亦善秦,坐視六國三晉、燕、楚之亡而不救,以為秦好可恃也。五國亡,始發兵備西境,秦將王賁佯言巡安燕地,自北領兵猝入臨淄,民莫敢格,遂滅齊。

韓世忠既滅範汝為,旋師永嘉,若將休息者,忽由處信至豫章,連營江濱數十裏。群賊不虞其至鬲城,遂降。此皆先緩而後速也。

岑彭攻蜀至江州,以田戎食多,難卒拔,留馮駿守之,自引兵乘利直至墊江,破平曲。公孫述使其將延岑、呂鮪、王元,及其弟恢拒廣漢及資中,又遣其將侯丹率萬人拒黃石。彭乃多張疑兵,使楊翕、藏宮拒延岑等,自引兵浮江下還江州,溯都江而上,襲擊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裏,徑拔武陽;使精騎馳擊廣都,數十裏勢若風雨,所至皆敗散,以迅速也。速之道,其退藏也先之以密,其偵敵也知之以悉,其欲得也操之以必。藏之不密,敵知備;偵之不悉,投無益;操之不必,失所恃也。深入而失恃,吾不知所終矣!

【譯文】

用兵打仗,就是要迅疾行動。趁著敵人沒有防備時進攻,在敵人想不到的時候進行襲擊,抓住要害,乘虛而入。能使敵人來不及前往支援、眾寡不能相互依賴、貴賤不能相互救助、上下不能相互聚合者,非迅速不可。因此(其形跡)微乎其微,簡直無形可見;神乎其神,簡直無聲可聞;好像從天上降下來的,又好像從地裏鑽出來的。好像雷電閃爍,令人倉皇四顧,不能辨別事由。其大要在於預料敵情要審慎,發現敵情要當機立斷。這本來就不能鋌而走險、僥幸取勝於萬一呀。倘若虛實情況還有不了解的,地理優勢還有未掌握的,敵人情況還有不熟悉的,我方處境還有不清楚的,便徒慕迅雷不及掩耳之名,以自己的輕率對敵人的早有準備,率領無援之軍深入重地,欲進不能,欲退不敢,攻城不成,搶掠無獲,糧道被切斷,救援不通,即使是韓信、白起再生,也不能妥善地解決以後的事情。也有先緩慢又後疾速的。緩慢是讓敵人解除守備,疾速是出意不意。敵人已經解除了守備,又想不到我軍的到來,這就無往而不勝,無發而不中了。

從前,秦國攻打六國時,獨與齊國友好,放下它不攻。齊國也親近秦國,坐視六國中三晉、燕國和楚國的滅亡而不去援救,以為與秦國的友好能靠得住。五國滅亡以後,秦國開始發兵守衛西部邊境。秦將王賁借口巡視燕地,從北部率兵突然攻入(齊都)臨淄,齊國人沒有敢阻擋的,於是滅亡了齊國。

韓世忠殲滅了範汝為的人馬以後,回師永嘉,好像將要休息的樣子。忽然經由處信直至豫章,在章水邊連續紮營幾十裏,曹成等眾沒有想到他突然來到鬲城,於是就投降了。這都是先徐緩而後迅速的例。

岑彭攻打蜀川而來到江州,因為(江州守將)田戎糧草充足,不容易一下子攻下,於是留下馮駿守衛老營,自己領兵乘便直至墊江,攻破平曲。公孫述令其將領延岑、呂鮪、王元與其弟公孫恢拒守廣漢和資中兩地,又派其將領侯丹率領一萬人拒守黃石。岑彭多處設置疑兵,派揚翕盛臧宮抵擋延岑等人,自己領兵乘船順長江而下回到江州,然後於都江逆水而上,襲擊侯丹,大破侯丹。接著晝夜兼程行兩千餘裏,徑直攻下武陽,即派精銳的騎兵飛奔前攻廣都。(到廣都)幾十裏地,勢如急風驟雨,所到之處敵軍破敗離散,就是因為(漢軍行動)迅速。迅速的原則是退藏首先要隱密,偵探敵情要完全清楚,準備攻克的目標要確有把握。退藏不隱密,敵人得知後就會有所防備;偵探不清楚,前往就沒有好處;把握不確切,就無所倚仗。深入敵境而無所倚仗,我就不知道其結果將怎樣了!

第五章 貴和

吳子曰:"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出陣;不和於陣,不可以進戰;不和於戰,不可以決勝。"信乎,師克在和也!三軍既和,上下一心,貴賤同力,勝則相讓以歸功,敗則各引以為過,投之所住,如臂之使指,可合而不可離,是謂父子之兵也。其不和者,有善歸已,有失歸人,有功則爭,不急不救,名位頡頏,妒忌相仍,群帥猜疑,上下攜二,即幸勝焉,敗可立待也。然和輯之法,常在主將,勢位相忘,過失相隱,強弱不較,嫌隙人生;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幹,不可理遣。主之以仁義,佐之以忠恕,出之以謙恭,成之以遜讓,猶曰有不和者,吾勿信矣。

【譯文】

吳子說:"國家不和,不可以出軍;軍隊不和,不可以出陣;營陣不和,不可以進戰;戰場不和,不可以決勝。說得多麼好啊,軍隊的勝利在於能"和"!三軍相合,上下一心,貴賤同力。戰勝敵人則互相謙讓而歸功於旁人,戰爭失敗,則各人都認為自己有過失。部隊的使用,就像胳臂指使手指一樣自如,可合而不可離,這就叫做父子之兵。軍中不相合,那麼,人們就會有功歸於自己,有過失歸於別人;有功就互相爭執,別人有爭難卻不救;名位相抗,妒忌相繼,群帥猜疑,上下二心,即使能僥幸取勝,而其敗亡也就不遠了。軍隊和睦的方法,常在於主將,勢位相忘,過失相隱,強弱不計,嫌隙不生。別人有做不到的地方,可以根據情理來寬恕;如果有意外之事發生,就不可以用常理來處理。以仁義為主,以忠恕為輔佐,謙恭遜讓,如果說軍隊還不能相和,我是不能相信的。

第六章 尚暇

大敵在前,幹戈倥傯,將無疾言,又無動色,神情悠適,有如平日,自非器局宏遠,城府深密,有以養至勇於至恬者,而能若是乎?故其與寇對壘,意思安閑,如不欲戰;及臨機決策,氣勢盈溢,揮霍如流,自是高人頭地。倘終日皇皇,心懷意亂,事至而驚,罔知攸措,徒勞而持拙,此庸將也。然至暇之術,非可矯情鎮物,妙在綽有主張。主張既定,物不能移,可以試之震蕩而不驚,可以試之紛紜而不擾,可以試之盤根錯節而不留滯。由是,三軍之士見吾將之從容自如也,莫不有所恃而不恐,有所依而思奮,是皆閑暇以成其功者也。

【譯文】

大敵在前,幹戈倥傯,作為一個將領,能夠不疾言厲色,不發怒而動容,神情悠適,就像在平常的日子裏一樣,假如不是器局宏遠,城府深密,能夠在非常恬靜之中培養至勇之氣的人,誰能夠做到這樣呢?所以,他們在與敵寇對壘之時,神思安閑,就像不打算作戰一樣;而在臨戰之機來到,決策謀勝之時,他們卻能氣勢盈溢,揮霍如流,這自然是能高人頭地的了。倘若終日惶惶,心慌意亂,發生點什麼事就驚慌失措,不知做什麼好,徒勞而苯拙,這是庸將。不過,神情暇逸之術,並不是矯揉造作之情,故作安閑,表示鎮定,使人莫測,而是多有主張。主張一定,外物就不能移其情,外物震蕩也不驚慌,外事紛紜也不煩憂,事物盤根錯節、錯綜複雜也能很好處理而不留滯延緩。三軍將士,看見主帥從容自如,個個有恃無恐,有所依憑而思奮發。這就是由於閑暇從容而成就功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