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夕陽已經落暮,但仍如一輪巨大而晃眼的銅鏡射映在西邊整個半空中。看看時間已經6點,黃君器讓助手熄滅了走廊及所有診療室的燈,並輕輕摁下了偌大辦公室的窗簾開關,在診療台上摘下眼鏡,輕揉了太陽穴。這也是黃君器多年來的習慣,總是無法第一時間就關門走人,她稱這種延緩性下班是職業人士最好的養生之道,這可以給一直繃緊的大腦神經一個透氣、喘息、閉目複神的時間。當然另一個她不願說出口的原因則是她不知所行而已。
今天情況有點特殊,她瞄到診療台上的日曆上紅燈閃爍著2018年11月3日。這個日子似乎存儲了她太多太多的記憶,但逢每年這天,她總是頗多無息無由之感。就如許多勵誌小說寫的那樣,因為年輕時經受不良際遇,所以總想自己發奮圖強一點,有要有朝一日讓所有人刮目相看。而真待到這一日,才明白世界上沒有什麼是需要證明給別人看的,就如顧城“一個人應該活得是自己並且幹淨”。所以此刻的黃君器回憶的並不是如何走過來的事業勵誌頻道。隻要到這一天,對,就是今天的這一天,她的大腦會神奇地空白出一塊地來,沒有了往日活躍的黃氏思維。這一天的神經元都不穿樹突軸突了,思維們像去海邊曬日光浴去了,隻是像哦。實際上,這一天神經元休眠了,徹底地休眠。但如果往細下究,大可以究出個所以然來,就如電影《盜夢空間》的結構一般。以往這樣,黃君器總是任由其休眠,可今天似乎有點想輕輕的將這層休眠膜慢慢撕去,總不讓這膜最後與身體本體長在一起,那時再分剝,豈不更痛,倒不如現在讓它現在鮮嫩地展露出飽滿的體質來。
背景音樂依然是白天診療時放給病人的古典音樂,飄附著薰衣草一般氣質的音樂,偶爾也會帶點淡淡流水音、蟲鳴等森林係底音。不得不說,黃君器對音樂的喜好及欣賞還是專業級的。這個背景音樂若用來輔助人類進入休眠狀態是不錯的,可是此時的她是需要剝離休眠膜,所以,她迅速在幾百張CD中準確調出了法文歌《不,我無怨無悔》,在法語特色的小舌音顫動中,黃君器嗅到了8年前的空氣,8年前的那座城,還有城中的吳儂軟語,那是夾了河南邦音的吳儂軟語。忽然間,跳出來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竟然是一對老年夫妻的吵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