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女怕思凡(1 / 3)

(1)

黃班主帶著我走向徐家人的麵前。他滿臉掐笑,弓著身子,說:“這是闖禍的丫頭,我今兒把她帶來了,要殺要剮,全憑老太爺開心。”說完,他回過頭來衝我擠了擠眼睛,我慌忙伏在地上,這一刻,我察覺自己竟可以如此卑微,匍匐在富人的腳下。

人為三鬥米而折腰,說的大概便是這樣了。

“大好日子,說殺要剮的,也不怕忌諱。”一個女人好聽的嗓音響起,她穿著名貴的皮鞋站在我的麵前,笑著說:“瞧把人家丫頭嚇成什麼樣了,抬起頭來瞧瞧。”我顫著身子輕輕抬頭,她穿著大紅的旗袍,唇紅齒白的。原來,大上海的女子,竟可以如此雍容華貴。

她微笑著回頭看向徐老太爺,說:“這小模樣可倒好,是個唱戲的料。黃老板,您挑人的眼光,可是越來越好了。”說完,她還笑了幾下,走上前扶起我,輕聲詢問:“名叫什麼,哪裏的人?”

“我叫墨音。江蘇人。”我小心地回答。

黃班主瞪了我一眼,說:“得說奴婢。徐大奶奶,這小丫頭剛出來,沒啥教養的,您見諒,見諒啊。”原來她是徐家的大奶奶。

徐大奶奶掏出條黑色的手絹捂著嘴笑了下,說:“不打緊,剛出來的呀,難免犯點錯誤。爹,就算了吧。大好日子的,別掃了興趣才是。”

徐老太爺抽了口旱煙,端詳著我好一陣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老態龍鍾地說:“去吧,丫頭片子的,以後得小點心。”

徐大奶奶轉身坐回原位,品了口香茗,道:“是該小點兒心,從那麼高的台子掉下來,這小脖子可就斷了。”話音剛落,全場一陣哄笑。黃班主輕輕拭去冷汗,陪著笑。

“既然沒什麼事,忙去吧。別掃了看戲的興致。”一個身穿淡綠色旗袍的女子整了整頭發,冷冷地說:“下次再出錯,把你整個戲班子都填進黃浦江。老太爺心慈,我可沒這樣一副好心腸。”

黃班主弓著身子,賠笑道:“二奶奶說得極是,僅此一次便足夠了,絕不敢再有下次。”說完,他拉著我又伏在徐老太爺跟前,舉著雙手拜道:“祝老太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然後,他拉著我,像拉著個什麼東西似的,離開了貴賓席。

戲已演到一半,鑼鼓喧嘯,卻止不住我的心陣陣的寒冷。原來這個社會便是如此,貧富懸殊如此之大。對於大上海的這些人來說,我們這梨園戲子的命宛如螻蟻,他們怎麼可能放在眼中呢。

漣漪在後台焦急地等著我,當黃班主領著我回到後台的時候,漣漪慌忙上前扶住我,蹙緊著眉頭,說:“他們沒有為難你吧,有讓你磕頭嗎?”

我輕輕搖頭,卻不知道如何跟她說此時我心底的苦悶。其實就算我與漣漪說了,她也隻不過淡然一笑地告訴我,墨音,當你成為梨園戲子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那群人眼底的螻蟻了,這是不可能有什麼變化的。

黃班主瞪了我們一眼,歎了口氣,說:“你們可都是一層一層選拔出來的,怎麼在台上出這種低級的錯誤啊。你們可都給我記清楚了,在大上海的舞台演出,可是一點錯都不能出啊。今晚你倆都別上了,省得再給我惹些幺蛾子。”

“明明就是那個玲姐踩住墨音的裙擺,她才會摔倒的。”漣漪拉著我的手,不服地爭辯著:“出錯的,不是我們,是玲姐。”我慌忙拉著她的手,生怕她在情急之下,又說出什麼令班主和玲姐不中聽的話。

玲姐微笑著,站在遠處冷視著我們,她把玩著手中的折扇,身上那一襲白衣襯得她如此仙氣飄飄。然後,她將折扇合起,放在桌麵上,朝我們走來,說:“最近這新來的,可比我們這些角兒都要有脾氣,犯了錯不改不打緊,還懂得反咬別人一口。黃班主,這事兒你可得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