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彩車在一眾人等的簇擁下來到前些時日剛剛修繕完畢的凝華苑,穆氏等人方請了秋慕霜下車,送一對新人進到房中。穆氏和連氏服侍婚禮,先請梅鬆庭和秋慕霜分左右在床上坐好。隨即便命一對童兒送了同牢飯來,服侍梅鬆庭和秋慕霜吃了同牢飯。複命一雙童男童女捧著合歡酒到近前,請新人合巹。梅鬆庭和秋慕霜各自端起麵前的碧玉合歡杯飲了半盞,喚過合歡杯將剩餘的半盞飲盡。合巹已畢,穆氏便命宮婢為梅鬆庭褪去袍服,摘下玉冠;為秋慕霜寬去翟衣,卸下釵鈿。一切打點停當,穆氏和連氏方領著宮婢等退了出去。
人聲喧嘩,熱鬧萬分的洞房因眾人的離去而平靜下來。秋慕霜微微低著頭,有些拘謹地揉著衣帶。心頭卻如中秋的錢塘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澎湃起伏不能平靜。
梅鬆庭舉目四望,洞房布置的富麗卻不失典雅,喜氣盈盈卻不顯豔俗,比風淩關時封誼等人的布置更加細致周到。此情此景,昔情昔景,兩兩相對,“唉!”梅鬆庭不由暗暗歎息一聲。
洞房裏很靜,以致前廳宴飲歌舞的聲音清晰可聞。時而舒緩,時而急促的舞樂聲正如梅鬆庭此時的心情,紛雜而淩亂。
許久,梅鬆庭將自己紛亂的思緒勉強按捺住,剛欲開口和秋慕霜好好談談,便聽到洞房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隨即傳來婢女的聲音,“大王!永安長公主來了,請大王到書房一見。”
婢女的話猶如一傾巨石投入水中,在平靜的洞房中激起層層波浪。秋慕霜揉著衣帶的手猛地一緊,柔潤如玉的素手登時便被衣帶勒出了一道紅痕。
梅鬆庭的心也是驀然一沉,自從那日自夏靈衣的墓前回來之後,梅鬆庭曾數次前往永安公主府探看梅挽月,依舊被屢次拒之門外。梅鬆庭除了含愧暗暗遺憾之外,也是無計可施。大婚之期,永安長公主府沒有遣人前來,更沒有依照舊例送來賀禮。梅挽月對於梅鬆庭婚事的強硬的抵抗態度可見一斑。
如今,新婚之期,梅挽月卻毫無征兆地突然造訪,怎不令梅鬆庭驚詫,又怎不令秋慕霜心驚。
梅鬆庭猶豫半晌,站起身來拿過袍服穿好,舉步向外走去。他剛剛走到門口,便聽到秋慕霜低微的一聲輕歎,剛剛抬起的腳步又頓住了。
“大王!長公主請大王到書房說話!”洞房外再次傳來婢女的催促聲。
梅鬆庭回身看向秋慕霜,秋慕霜也正抬頭看他。四目相對,秋慕霜從梅鬆庭的目光中看到的是歉意,梅鬆庭從秋慕霜的目光中看到的是忐忑。
半晌,秋慕霜方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向梅鬆庭輕輕點了點頭。
梅鬆庭得到她的默許,心頭仿佛落下了一塊石頭,這才含愧輕輕點頭,收回目光,挑簾走出洞房。
洞房外的石階下,一個青衣宮婢正垂首侍立。梅鬆庭隻覺得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便問道:“你是哪處當值的,怎麼不是謁者前來傳話,而是你?”
那宮婢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垂首回道:“婢子名喚招菲,原是長公主府裏跟著靈娘子的,如今專管馥馨苑的各項雜事。方才長公主命人傳喚婢子,令婢子來請大王。”
梅鬆庭聽說是夏靈衣身邊的人,不自覺地蹙了蹙眉,細細想想,似乎曾留意過這麼一個婢女的。便不再盤問,命她:“你且去吧!我自去見姑母。”說著,拂袖而去。
招菲見梅鬆庭走了,方抬起頭來望著他的背影,淒惶地露出一個含淚的笑容,“大王!請恕婢子不能為大王解災脫難。”
梅鬆庭自然不會去關心一個陌生的婢女,一麵心懷忐忑地猜測著梅挽月這個時候突然來平王府的原因,一麵緩步走出了凝華苑,穿花度柳,繞過畫廊回到自己的內書房。
內書房外,兩個小內侍正執帚而立,看見梅鬆庭連忙施禮,“大王!”梅鬆庭微微點頭,小內侍連忙回身挑起簾櫳。
梅鬆庭邁步進了書房舉目望去,書房中的情景讓他不禁愣住。
書房的錦榻上安置著一張平頭束腰雕漆食案,食案上擺設著幾樣精致的菜肴;一把青瓷執壺;兩個青瓷蝴蝶杯。梅挽月身著家常夏裝端坐在榻上,底下侍立著幾個婢女。
“七郎成了親,越發架子大了。我命人請了這半日才將七郎請來。”梅挽月笑道,“你的新婦就是這般誘人,連我這個姑母都比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