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蓉僖妃的茗香苑裏一趟,將自個的想法向她做了個大體的告知。
時今我們二人早已不止有一個結盟的關係,且她亦是我的主妃,我素來有什麼想法大抵都會找她參詳。譬如當下,我決定向皇上推舉清歡公子為禦用樂師,但獨有我一個顯然有些單薄了,若是蓉僖妃在一旁幫襯著敲敲邊鼓,則委實是穩妥非常的!
這麼一說,僖妃她亦覺的若向皇上推送一樂師、後這樂師琴音曲樂得了皇上的心,皇上必定也會對我二人又添許多好感,這不失為一個穩沉妥帖的固寵之法。
隻是參詳之後又深深覺的,斷不能告知皇上這樂師乃是芷才人先前帶進宮裏的人,否則我二人的功勞便在潛移默化間減去了一半兒。於是我們隻說是自個於禮樂祠裏發現了這個奇人。自此,也是一拍即合。
我未有太多遲疑,次日便帶著清歡去見僖妃……
但就在我亦步亦趨引著清歡在淺執的招呼下緩步入內,隔過一道綽約金絲繡日月的湘簾、並著嫋嫋茉莉香霧靄的這一當口,忽聞簾幕之後衣袂摩擦之聲漫溯耳廓。
我好奇氤氳、抬眸去顧,見簾幕後僖妃緩緩把身子站了起來,旋即那青蔥玉指拈起簾幕徐徐撩開,露出一張素淨雅然、但此刻卻薄薄平鋪一層驚愕並著歡喜的麵目。
華光攢動間,我眉心一蹙,免不得起了諸多狐疑在心。以僖妃這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好素性,怎麼此刻居然會隱隱失態到了這種地步?
直覺告訴我這一切都同身邊的清歡樂師有關!倏然一下轉目瞧他,見原本溫潤如玉的儒雅樂師亦在這一刻失了魂魄般;但他那雙流光溢彩的雙目卻與蓉僖妃對視一處,不溫不火,可隱有濕霧遮迷氤氳……
淺執自是聰穎,抬手退了滿殿的宮人後下去,將小門掩實,留下蓉僖妃、我、並著清歡三個人。
待那門軸“吱呀”一聲坦緩轉動,光影微暗間,僖妃麵上那分濡染著的動容之色愈發深濃。她緩緩然自簾幕之後步出,隨著距離的不斷及近,我瞧見她一張芙蓉麵居然掛了微微的淚跡……為了清歡,這樣一朵淡然恬靜的芙蓉花,她,居然流淚了?
而足頦輕轉,踏著斑駁光圈微影,清歡一步步往僖妃那處一路過去。
我呆呆的立著身子杵在當地,隻覺這雙腿有若被濯了鉛般沉重難抬!
這時凝眸瞧見他二人距離幾步的樣子,終於聽得清歡徐徐然一句似風般的幽喚:“姐姐?”
姐姐?!我渾然一震。
蓉僖妃含笑頷首,那彎彎的盈眸蕩滌些許光波剪影:“原來是你。”她頷首淺笑,後又抿抿唇角。看得出有慰藉心魂的一抹熟稔氤氳開來。
清歡薄唇淺啟、先是籲了一口氣,聲息有了許多沉澱,那些深濃真摯的動容便跟著呼之欲出:“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你送我走,姐你說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我永遠都是你的親人,你的家人……我們之間這份親情隻會在歲月的積塵裏越沉澱越深厚,而絕不會因為長久的不見而有所減淡。”
僖妃斂眸:“時今,姐姐還可以這樣說。”
……
我不知道清歡他究竟還要帶給我多少個大驚?他的身上又還有著多少深深掩埋的秘密與過往?
後這言語之間的一來二去,我方得知原來他們二人早在宮外時便已經認識了。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清歡在機緣巧合之下拜了王冉的父親為師,且他這一身的曲樂之技就是王冉父親所躬自教授,所以他與王冉二人幼時便認識。
他們二人其實同年,但王冉長他兩月,又加之他尊師敬長,於是便習慣了喚王冉一聲“姐姐”。久而久之這樣下來,居然當真就滋生出了姐弟之間親昵無比、又含蓄穩妥的一段情分。
隻是後來清歡學成離開,這一別數年間,都沒能再有機會去見王冉。他也曾去看過自己的恩師,但卻得知姐姐已經嫁人;問及去處,恩師不願提及,便就沒能得知。
不由感慨這個世界居然這樣的小!同一個圈子裏藕斷絲連的那些故人,無論身處天涯還是深海,無論怎樣飄零顛簸、浮沉跌宕,無論怎樣兜轉,隻要那段緣份還是未了,便無論如何都決計會有再麵的那一天,橫豎都逃不過彼此之間那個圈子!一如清歡與王冉,也一如我與清歡。
這當真是冥冥之中欽定好了的諸多規矩之一,一種無論如何都逃也逃不過、躲不掉的一種宿命?
。
我留了清歡同蓉僖妃敘舊,後便出了茗香苑往蘅華的方向走。才回了苑裏便聽宮人告知了錦鑾宮慕虞苑裏的湘嬪有了“好事”的消息。
這後宮嬪禦之間專指的“好事”,自然就是有喜了,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