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燭台自狹長進深處一路漫溯氤氳,直直抵著進了內室之後又繞了一個圈。燦然的光影和著夜風的嫋嫋穿堂,便撩撥的恍若生出了成簇成簇曼妙嫵然的大冠鮮花。
我已換了寬鬆輕緩的水沙薄裙,又卸了滿頭泠淙釵環,獨立窗前眯起眸子睥那夜色下新發的旱芙蓉,即便景致已被裹挾、渲染進這成陣旖旎的黑暗裏,也依舊生出幾許神秘的味道,撩撥的人隻想去探索。
惱不得心中一動,頷首徐歎之餘,一闋小詞流轉氤氳:“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徐徐幽幽,含著愁也帶著悵然。
這時冷不丁的一下子,隻覺自個腰身被人猝地抱了住!我心微惶,但轉瞬便又平複,因為這熟悉的氣息與呼吸的頻率使我安然,我依稀明白了這個將我擁住的人是誰。
燭蕊被晚風吹掠的於當空裏一動一動的,一倏悠光影繚亂,我側眸瞧向身後的皇上,見並著細碎的烏沉輕波平鋪連綿在他挺拔的側麵。於此勾唇莞爾,夢魘樣的喚他一句:“陛下。”
“嗯。”他應下我,旋即將我鬆開,又擺正了我的身子要我與他直視,“怎麼了,眉目間都染就了這許多的哀愁?”頷首瞧定我,聲息問的關切。
我自知自個的心緒逃不過他一雙慧目,但還是勉強牽動唇兮一笑:“沒什麼。興許是鎮日裏跳舞聽樂的,身子有些倦了吧!”即便我刻意不願提及,但出口這話還是隱隱有了所指,依稀勸誡皇上結束這種輕歌曼舞、不理諸事的渾噩生活,讓這一切重新回歸到舊時的麵貌、從前的樣子。
我知道這一席有意無意的話,皇上他是聽懂了。
周遭有須臾的沉默,光影流轉、粼粼攢動生波間,皇上落在我眉目間的目光漸漸變的更為沉澱,那菱唇又緩緩抿起來,神色起了深邃,又伴著點點的肅穆。
這般模樣叫我有一種皇上正在輾轉思量的錯覺……
“愛妃。”口吻著重,陛下一雙龍眸黑白分明、卻又似乎欲言又止,“朕或許,是在下一盤大棋……”臨尾有了一個沉澱,隻此而已,再也沒了旁的言語。
“陛下。”我這顆心被他撩撥的下意識“怦怦”直跳,跟著驟起一痕慌亂與徹骨的虧空,這隱然不祥的欲知感叫我心慌又心悸,惱不得抬手比了蘭花擋在他唇畔,“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叫嬪妾害怕。”聲音如素低低的。
他唇畔有溫熱的氣息徐徐呼出來,與指尖皮膚一接觸便起了漣漪。氛圍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步入了一重奇詭的境地,唆使著我纖瘦的背脊沒禁住起了一陣微嗦,使我不由自己的把身子重靠進皇上的懷抱裏,似乎這樣滋生出的絲絲稀薄的溫暖可以驅散蟄伏、隱匿在周遭看不見的虛空之內這許多的不祥。
皇上方才那一句簡單的話,其實隱含著的深意委實太多太多。因為這話似乎多多少少貼合了我對清歡的猜測、對皇上逢場作戲的猜測,所以我更加忐忑且心魂不安。
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怕些什麼!或許是女人天成會有一份比男人獨到的欲知力,又或許是在我心裏皇上與清歡兩個人都是在意的、我不希望他們兩個人其中任何一方受到傷害。我不知道,我沒有辦法梳理清楚,但這一刻伏於陛下懷心深處,這股不寒而栗的嗜骨懼怕卻是那樣真實的……
感知到了我貼合著心跳的心緒脈搏,皇上抬手反擁住我,以溫熱懷抱將我完全納入、將我迎合:“不要擔心,一切都有朕呢!朕在這裏呢!”即便我並沒有再多說一二,但他此刻的安慰可謂好處恰當,正是我所需要的。又見他牽唇一笑,並著沉目將神光落在我身上來,“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微頓,以額頭觸觸我的眉目,在近乎於唇兮抵著唇兮之時,複徐徐接口繼續,“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不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
這個距離十分迫近,我與皇上口唇對著口唇,他每一個字眼氤氳而出的同時,便有細微的溫熱撩撲在我的口唇、麵靨肌膚間。
這份夜光下浸染裹挾著的曖昧根本不用呼之欲出,便已經在這裏了!
領取而今現在……
這不就是,憐取眼前人麼?
正起一思量,皇上已將我重新掛懷,卻擁著我一路往內裏小間步去:“引娣。”含溫聲波緩灌入耳,踏著生出一地燦白碎花的琉璃地麵,聆著這深情脈脈的君王柔情,一切都被堆疊至繾綣的巔峰、與恍然如夢的惝恍錯覺,“朕的身邊始終都會有你陪著,無論昏庸賢明、落魄光耀,始終如斯,對不對?”且一路徐行,且問的時篤定時帶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