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頓:“好,我不過去,我不過去。”複試探著側首小心著問,“那,讓太醫為你瞧瞧可好?”
緊密的空氣被一縷灌溉入室的穿堂風撩撥渙散的漸漸有了疏離的跡象,我緩緩將死扣太陽穴的手指放了下去,麵目略略陷入僵滯,旋即頷首慢慢的點點頭。
看得出來清歡他鬆了一口氣,旋即回身對那禦醫使了眼色。
禦醫會心,對他並著我逐一行了個禮,旋即近前小心的為我診斷:“陳娘娘,忘記了自己是誰?”抬首聲息蒼緩道。
他隻喚我“陳娘娘”,這是有心在對弘德一朝做避諱。我心裏知道,便順勢仍做出怯怯之態向他點點頭。
“那娘娘可還記得,在暈厥之前……都經曆了些什麼事情?”禦醫略有思量,複啟口如是問道。
我把雙眸往一旁偏偏,眨眨眼睛:“全都不記得了。”複頷首抬眸,“我該記得麼?我是誰?都經曆了些什麼事情?”旋即有些後知後覺的一指其旁若有所思的清歡,聲息清朗而明快,全然一副沒有心機的單純麵貌,“這位穿著好看衣服的公子又是誰?”
這話落在耳裏委實違和,清歡眉心跳動了一下:“太醫,這……”旋即看向正為我問診的太醫。
那太醫聞聲側目回複:“娘娘沒事,腹中胎兒也是安好的。”
“胎兒?”甫然一下,我整個人做了錯愕狀。
“嗯。”那禦醫點點頭,卻不再顧我,隻起身對著清歡又行一禮,“幸哉,娘娘當日躍下去的地方,正好是一片厚厚的草圃。所以適得以保全了性命,隻是摔斷了一條腿,且摔傷了腦部、失去了從前的記憶。”於此做了一個停頓,“哦,不會有攸關性命的大礙,但是得暫時慢慢修養、逐步恢複。”
禦醫逐字逐句如許言著,清歡那染就著一層焦灼的麵目隨著字句輕吐,而有微微的漣漪順著眼角眉梢生就而出:“你是說陳……她失憶了?”良久良久,適才不敢置信的囁嚅著吐出一句。
天光恍惚、穿堂的豔陽為這目之所及帶出些許斑駁的扶疏影像,烏沉的顏色映的清歡麵覆一層焦灼、也隱隱含及著些微想壓抑卻壓抑不得、克製不住的企盼。
禦醫緩緩點頭:“老臣行醫多年,所下診斷結果從不會出差池。請王爺安心。”聲息穩穩,篤定而從容。
清歡似乎有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兒來,又須臾,好似是被撲麵而來的陽光給撞了一下麵門,他方倏然一個回神,忙抬手喚了侍從將這禦醫帶下去打賞、順便為我開好安神養身的方子,順便將這殿內眾人如數的退了下去。
門軸坦緩轉動,當室外的陽光被阻隔在厚重的雕花門扇之外,清歡麵上生了歡喜的笑意。他像個孩子般的歡愉著重行至塌沿坐定:“紅妝姑娘。”急急徐徐喚我一句。
我蹙眉斂眸不明所以。
他卻一下子大著膽子不管不顧的將我摟抱進了懷心深處。
這個健碩的男子懷抱是何其的熟悉!其間充斥著的氣息如是的使我安然,但潛意識告訴我,這個懷抱,並不是我記憶中那個惹我生愛生憂怖、使我貪戀、使我著迷、使我欲罷不能的那個人的懷抱……那個人,此生此世注定這一訣別後便已然成了永別,是再也,再也不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來了。
我下意識猛地起了一個掙紮,卻被清歡匡扶摟抱的更緊:“紅妝……”他如是的喚我。
他告訴我,他是這西遼一國的當今聖上,而我是她的宣嬪,我名喚“陳紅妝”,在一場爭戰中不幸被傷,故而昏迷至今。
他說,這期間朕一直守護著你,從未離開,也尚來不及去登臨那失而複得的大位。
他說,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些隻會讓你累,沒關係,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時間……
溫軟的空氣帶起一陣牡丹幽香,即便我不曾親臨其境,但也可以明確的感知到這一宮的牡丹花在一夜之間不合時宜的全部開放、飽蘸笑顏於花枝之後,也在這一瞬間以同樣不可遏製的勢頭迅速的一下子便枯萎了全部!它們就是這樣決絕,來去皆匆促,沒有人能夠使得她為其綻放、也沒有人能夠阻住她一心想要的最後一次以最豔最美的姿態做這一遭絕美的綻放。
隻不過往後這何其漫漫的一條人生長路,她都注定再也不會綻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