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之時揚灑起一場夜雨,起初時隻是稀稀疏疏的一小陣子,即而卻漸趨於了無邊無際的散漫勢頭,這麼打葉兒穿花的聽在耳朵裏,便蕭瑟沉仄的擾人的很!
我下意識皺了眉目,因皇上他睡在我內室的貴妃躺椅上,故而我也做不到沒事人般的在軟榻上自顧自歇息養神。且這樣一個大男人躺在這裏,多多少少到底都是不習慣的。
便這麼安靜的陪著他坐了大半夜,中途就被這擾人的夜雨給作弄的煩意四起。側目見榻上的皇上酒醉未醒、又被這一股子醉勁兒給拿捏的睡意厚沉。
如此略略穩心,旋即這樣拋下他一人休息,我自個則起身出了小室往外廳去,心裏尋思著就在外廳裏小坐一夜,待明兒晨曦將至時再重回去服侍著皇上去上早朝。
不想就在這才邁出門檻兒的當口,一縷夜光氤波間,錚地一下跟迎麵一路過來的簇錦撞了滿懷!雖抬眼間就看出來了是簇錦,但這突兀的一下子還是把我撩撥的下意識就一噤聲,好在反應快的抬手捂住了嘴,這才沒發出聲息。
“娘娘。”簇錦亦抬手捂嘴止了聲息,穩穩心緒後湊近我小聲一句,邊將身子歪在一邊門扇上的我扶了個端正。
我已經定心,頷首對她做了個示意,後掩好內室裏的小門兒,便與簇錦一並退到屏風旁幽暗處,蹙眉斂息問她是有什麼事情?
簇錦平時不是這樣,現下急急匆匆的一路過來尋我,必定是有了什麼著緊的事情要告知我、亦或是同我商榷的,心裏明白。
她斂眸徐徐:“霍……不,是皇上的禦用丹藥師念塵先生,此刻在院子裏候著娘娘。”抬眉凝眸時落定了這一聲息。
“什麼?”我心一驚後又很快平複,抿唇穩了一下心緒,側目示意簇錦打點一切、莫要被誰瞧見之後,也不管顧殿外正冷雨湍急,就這樣小跑著出去。
“娘娘!”
簇錦追上來時我下意識頷首去看,這才見她手裏握著一柄紙傘。心頭一柔,接過這傘之後便如此出去。
因是雨夜的緣故,這肆夜裏的天光便被打散成很淡的樣子,一眼過去見這目之所及處的景致全都被籠罩進了如煙如紗的霧靄之中,並不能瞧的怎般真切。而那立在暗夜冷雨、小院中心的人便被這黑暗所吞噬,一眼過去並不能瞧真切他眉目間鮮明的顏色,隻能窺探到一痕烏沉色的影子,還有那左半張臉覆著的麵具被天光惝恍出的、銀白色粼粼有若遊魚撥水般的波光。
我將手中的傘撐開,一步步向他走過去。
他亦撐了把素色的宮傘,一手握柄、一手負後,微頷首,唇畔似是持著一抹微弱的笑意,就此靜靜然看我過去。
我心一恍惚,下意識抬眸瞧瞧我手裏撐著的這傘、又轉眸去瞧瞧他手裏的傘,在與他之間距離拉近了一些後,啟口有些無端:“‘傘’,‘散’,還真是……”
“不祥麼?”他笑了一下,眉目終於在我眼前隱隱顯出來。旋即搖首微微的一歎,“這大千世界、離合無常,有這傘沒有這傘,該散的,也到底終究是不會有停留。”
這話說的委實心頭生黯,人就是這樣虛偽的一種東西,分明愛把自個的緣由加注在無聲的啞物身上,還美其名曰借景抒情!我頷首笑笑:“念塵先生好興致,在這大雨夜裏來見本宮,便不怕被哪個不長招子的給瞧去碎嘴?”
麵色平淡,可我欺瞞不了自個的本心。這顆心已經陷入回憶的風潮,依稀記得經年前也是一個陰雨天,我因受了語鶯李代桃僵這一刺激而失了心般猛跑起來,就那樣跌倒在大雨滂沱、泥潭坑窪裏。那時半路猝然撞見的,就是霍清漪。他棄了傘向我急惶惶的跑過來,他對我說,“唉!怎麼總叫我莫名其妙就遇見你?無論是在豔陽天還是陰雨天,無論是笑著還是哭著,我似是總也逃不脫與你的偶遇,且你那個中情態不期然的就都被我給看了盡!”先前略含玩味,後含起肅穆、且他說的很急,“幸好皇上今兒不臨朝我進宮找皇上下棋,不然你打算堪堪在這兒就這麼一直趴下去?”到了最後居然有些生氣……
過往一切有如雲煙,但時今隔著煙塵回憶起來卻又如是那樣鮮明,都似乎還是昨天的事情一樣,那一幕幕過往居然全部都那樣的鮮明!
“在下既然敢過來,便又如何會怕被誰瞧了去?”清漪接口回了我的前話。
我方回神,心裏明白國舅爺就是國舅爺,即便時今換了身份毀了麵貌,他做事也依舊滴水不漏、縝密無雙:“先生這樣著急的來找本宮,到底是有什麼事情?”壓住心頭念,我展顏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