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縷難得的冷夜幽光,清漪側目看向我,口吻隨意的與他此番冒雨前來之舉是那樣的不合時宜:“沒什麼著緊事,隻是忽覺唯有此般清冷雨夜,娘娘才願意敞開自己那扇塵封已久的心靈之門。”於此目含深意的瞧向我,“坦誠相待,方便日後我二人……有所應和。”
我心念一定。
自然明白霍清漪是什麼意思,因為霍清漪他應當也是明白我是什麼意思的。但這話聽起來刺耳且露骨,一點兒都不含蓄!
他是想我把心中所思所想、把那從未曾與任何人道出過的計劃告知於他不做隱瞞,爾後我與他有一個穩妥的商榷,再從長計議。但我的主意一開始就已經決斷,這條路隻能我自己一個人走,而他亦有那麼一條路需要他一個人走,隻是在每一個交叉口時我們相逢、便相互搭橋幫襯一把,最終相互扶持著一起到達各自的、卻又其實是如出一轍的頂峰罷了!但在最終目的地到達之前,還是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才是最穩妥而安然的。
“心靈之門?”我沉眉忖了一忖之後,抬眸側首淡淡看向他,“本宮一向快意人生、幸福安康,那心靈之上如果真有門扇的話,也合該是洞開大張、從不曾關閉過的!”一頓後展顏輕笑,“先生這話本宮聽不懂,也……不能懂。”中途起了著重的一個落聲,沉澱之餘凝目定格在他時而幽深、時而又覺分明清澈的雙目間,卻被麵具泛起的銀色光波刺灼的我眼睛發疼。
清漪從來聰穎敏銳,他既能一眼看穿我的偽裝,便也能一下明白我為何總要裝糊塗、與所有信得過的信不過的人都要裝糊塗。
“我明白。”他猝然啟口,淡淡應了我一句,旋即側了側身,狀似無心的抬頭賞看那被傘葉打下的一層雨簾,“少說少錯,多說多錯,不曾說過便永遠不會錯。”這話字句與我前話其實不搭,但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至此頭頂那片暗沉的天幕伴著閃電的白光豁然一下起了明澈,我心頭一動:“皇子念兮……”揚聲一半,猝然止住。清漪陡然轉身重看我,我張弛的唇畔微微一抿,又向他身邊湊近幾步,啟口徐徐、一字一句,“他,是我的全部,也是我們那位夢中故人的全部,亦是我為何活在世上、成為宣妃的……全部的理由。”眼瞼緩垂又抬,“但不是為了念兮,而是通過念兮,拿回我們該拿回的東西!”
我的聲音一字一句低仄卻帶著一股子韌勁兒,清漪即便麵具覆頰但仍能清晰的看到他有一瞬的驚愕……旋即他眉宇錚聚,頷首抿唇,神色在會意全部的這一瞬間翻起極動容的浪濤,欲說還休!
“這就是你全部的理由麼!”
一道淩厲且稚嫩的聲色豁然一下破空襲來,在這冷雨陣陣的無光肆夜裏顯得那樣刺耳!我與清漪俱一驚蟄,下意識循聲去看,見在前方一段距離處立著一聘婷女子,她不曾撐傘,一頭烏發已經散亂,身上的衣裙也已經濕的通透,整個人極狼狽的立在那暗影交疊裏,此情此景將她烘托染就的好似鬼魅羅刹!
“長公主?”清漪下意識的喃喃一聲,極快與我交換一個眼神之後便向晴雪走過去,“你怎麼在這裏,這麼晚了!”
“這麼晚了怕我耽誤你們倆的好事兒麼!”晴雪的情緒現下看來極是波動,這樣大刺刺近乎嘶吼的一聲並著冷雨一並傳來,還好很快便湮沒在淅瀝雨聲中。
我原本一顆心高懸於空,眼下見她這般便有了明白,知道我與清漪方才所言所語她該是沒有聽到,她隻是單純的誤會了清漪與我是在幽會。
方才簇錦來告知我清漪過來時,宮苑裏的人就已經被打發了穩妥,誰知卻為這位長公主提供了便利,叫她如此大刺刺的走進來都沒人發覺到!
但此刻皇上還在我屋裏睡著,萬一突然醒來瞧見清漪在這兒,大事就決計不好了!
蹙眉思量間晴雪已直勾勾從暗影處走出來,她如此任性,那性情火辣辣的就儼如初生的朝陽!抬手對著清漪發著狠的一指:“我終於明白為何我對你癡心一片,而你卻總也推三阻四對我不冷不熱……原來你跟這前朝的狐狸精有奸.情!”那是歇斯底裏的一嗓子,她好像極傷心的樣子,這一嘶吼落定之後便有哽咽之聲氤氳在喉,也不繼續滯留,轉身便跑出去。那纖細瘦弱的身影被冷雨永夜包裹著,看在眼裏著實柔弱與令人不忍,她很快便消失在了雨簾深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