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這段時日雖然有小磕小絆,但大抵來說我與那長公主、與皇後還算是和睦的,因為雙方無論是哪一邊兒都也沒掀起什麼過大的浪。
要麼便是她們不曾得著機變,要麼就是我這邊兒的裝傻充愣不迎合,這日子也終究還是得過,加上韓皇後或許後來又想明白了,皇上雖對我極好、但到底是不常來這崇華天青的,那她一朝皇後便是連這點兒包容心都不曾有,還又是吃的哪門子的醋?漸漸也就不大與晴雪長公主一夥,晴雪那邊兒又隱隱顯出一人煢煢寥寥之態。
過日子嘛,還是難得糊塗、相互包容些的好,莫不然還要讓誰死了去不活了?經的事兒多了,一切自然也就都看的開了,橫豎都離不開這個圈子半點兒!
金秋八月眼看著便漫溯而來,宮裏成陣成陣黃澄澄的桂花兒開得極好極璀璨惹眼,一眼含及過去便是一大片燦然流醉的黃色花海,並著空氣裏掩不住、捂不得的甜膩撲鼻的桂花兒香氣,真個是由眼及心、叫人什麼煩惱雜思都渾然忘記!此景人間不勝殊的!
皇後那邊兒在晴雪公主的提議、與幫扶之下,辦了一場小小的賞花宮宴。其實這宮裏頭的後妃也就韓皇後這後、並著我這一妃,女眷再加上個長公主李晴雪,這宮宴辦不辦的也真真是沒什麼意思!
但我很快就知道這二人、或者說長公主她一開始葫蘆裏賣著的是什麼藥了。辦宴席賞桂花兒是假,其實意在惡心我才是真!
因為韓皇後動起了宮中難得的雅致心思,要把這賞花宴做足了意趣,便以花箋書寫名帖相邀。而長公主自動請纓,於是皇後便將向各宮各處發送名帖邀請赴宴的事情,交給了長公主親自打理。
這位長公主將名帖發去了皇上那裏、清漪那裏、還有興安一朝肱骨重臣的夫人女眷那裏、以及我的兒子皇子李念兮那裏,就隻獨獨的不曾發到我的手裏!
簇錦瞧出了這其中的貓膩,亦是勾唇冷笑著哂我:“真不知這些年來你那股子淩厲勁兒都去了哪裏!縱然是忍辱負重、縱然是心境已然滄桑,也不該把這骨子裏的本性給磨滅了去吧!”於此見她眸子一壓、聲色愈冷,“我們何曾受過這若許樣的氣,還是被那一個世麵都沒怎麼見過的小姑娘壓製!”倏然轉目,“若我說,娘娘就幹脆給她們撂下臉子做個難看,在賞宴那天咱們帶著念兮皇子自個遊園兒,叫那些個赴宴的公侯夫人們瞧瞧皇後、長公主怎麼個做派!”
她言的自顧自忿忿,不曾注意我流轉在她麵眸間的一縷神光。這一刻我又在簇錦的身上,瞧見了當年傾煙還是湘嬪時的,妙姝的影子……時景格局仿佛起了一瞬透過時間空間的大輪換,這份影像的重合帶著我不由自主回到了從前。
那時的妙姝就與此時的簇錦一般的模子裏刻出來的!是一轍的對主子恨鐵不成鋼,一轍的不理解主子明明好好兒一個一身鋒芒的精明人兒怎就突然變成了那麼副樣子!甚至簇錦對我的詰問都怎麼聽怎麼覺的熟悉,豁然想起似乎與當年妙姝對傾煙的詰問如出一轍!
所不同的,是簇錦到底比妙姝懷柔一些,而妙姝則實在武斷也實在極端,現今回首縱覽之前行過的路,在與傾煙當年那份心境有所貼合的同時,才實實在在覺的當時的妙姝真可謂是不給傾煙省下一刻的心!
我們總是都太過於自以為是,自以為眼見了、曆經了朝代的變幻與旁人的人生經曆,便算是曆經了很多事情、懂得了很多道理。其實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樣的,即便你陪著那個人一點一滴不曾遺漏的走下來,那個人所曆經的也隻是自己的曆經,而你亦有自己的路要走,誰的經曆也無法成為你的經曆、使你深刻明白些所謂的大道理。
時隔經年,當我的人生真正意味著經曆了大起大落、富貴潦草的時候,我才突然如此後知後覺的讀懂了傾煙這個詩經般內含彌深、而淡泊釋然的女人,但她已經與我隔絕了一層不可逾越的陰陽。
這樣的感慨,已不知在不知不覺中生就過多少次……
“娘娘,您怎麼這樣看著我?”這時才察覺到簇錦在我思緒飄忽間就已緘默。甫聞她聲息後向她瞧去,見她皺著眉頭目光卻含關切,是發現了我方才的恍惚與愣神。
我把悠遠思緒拽回來壓製住:“沒什麼。”轉念接過前話,我思緒一動,唇畔勾起一笑,“你方才說皇後賞宴那天我們不帶念兮過去?”聲息含笑、自有籌謀氤氳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