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著機變的時候問了韓皇後,適才知道晴雪為何突然決定遠嫁。
這事兒來的突兀,前因後果我在心中隱隱有著些清楚。原本就猜測這事兒是與清漪有關,現在看來,我果然是對的。
雅馨告訴我,說她同晴雪聊了好久,晴雪對她還算是打開心門沒了那麼多介懷,公主她說自己不想繼續呆在這個傷心的地方……予其愛不得、求不到,不如放手的更徹底,便也免去那樣多的癡嗔貪欲,免去日後可以預見到的許多造孽。
公主是希望自己在被“愛”與“妒”兩重荼毒折磨的喪心病狂、徹底淪陷徹底失去理智之前,便對潛藏心中那份火焰一般的愛意做一個幹淨的了斷!而如果她人在這裏,還在這裏,便必定免不了時常看見,便是刻意不去見麵也總逃不出這一道心之囹圄、逃不出這鎮日鎮日有心無心的想著念著,便隻有遠走高飛把一切交給不可逆的最殘忍、卻也最無私的時間,方可逐漸淡去心中念、逃過情之劫,對誰都公平。
於是她主動向皇上請纓,要開西遼國幾朝幾代的先河,行女英雄大丈夫之事,遠嫁邊陲和親,以琴瑟之好、換西遼與西域諸國萬年之儀,亦為皇上賺取許多民間百姓的讚賞、並著與皇上共同在丹青史冊間留千古英名。
這般字字句句聽在耳裏、漫在心裏,讓我有些百感交集。這真是一種,趨近悲涼的無奈!又因其中遊離不散、縈繞難歇的一重大義,而於濁世紅塵堪堪撥弄柔弦、奏出一脈清音。
女人的心很小,有時也很大。隻要是女人,便似乎總逃不得一個“情”字!不,隻要是人便逃不得,如“親情”、“友情”、“義氣”、還有“愛情”……這是娑婆有情世間獨有的美麗,也是特製無雙、遁逃不得的茫茫天數,是幸福如蜜糖甘甜、也是淒豔如黃蓮澀苦。
突然便對那位長公主又滋生出一些不一樣的看法。我原本一直把她當作一個什麼都不懂、隻一味任性衝動無可教化也不可理喻的小孩子,而眼下卻又讓我在她身上瞧出了她的幹練、她的果敢與決斷。
到底身子裏,是流著我西遼帝室的血脈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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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時分,八月末的氣候已經有藏不住的冬的幹冷味道漫溯四周。我抬手把肩頭罩著的狐狸毛外披又裹緊了一把,迎著這撲在麵上便帶出刀刮般幹疼的風塵,主動去了乾元殿裏看望清歡。
皇上身邊兒伺候的宮人們無論哪朝哪代都注定是最善解人意、善會主心的!故而他們瞧見我遠遠兒過來,便也沒去向裏邊兒通報一聲,竟是直接便將我畢恭畢敬的迎了進去。
想來清歡時常會表露出對我的感情,以至於身邊兒人都在潛移默化間瞧出了他的心思,明白他在這個時候,大抵是最需要我的。
我便不曾言語,足頦逶迤踏上玉階,行入進深,穿過這一路燭煙並著香鼎熏熏染染的屏風小道,徑自往暖閣內裏的方向走。
小室的門扇沒有閉合,臨著門邊兒的時候我便把身子定了一定,就著微光清影向裏邊兒投目一瞧,見清歡正獨自一人落座在繡墩之上,把頭深深向下埋進了臂彎裏去。
心裏明白這個時候的他有多糾葛,他應該正為了妹妹的事情而痛苦著。晴雪同他之間這份兄妹情誼委實深厚,更因曆經了自小到大這一段由潦倒狼狽、至時今權傾天下的整個過程,跟他一並吃了苦也遭過罪,故而他們之間雖非同母,卻又比其餘兄妹之間的關係更為遞近與貼己。
這世界上清歡心裏最親近的人,就該是這個妹妹吧!我清楚的。然而時今就是這麼個與他最近心的妹妹,她突然提出要遠嫁和親、要離開西遼、離開他,且還當著覲見諸國使臣與貴族的契機把境地生生逼在那裏,委實讓他這個兄長應下不是、不應還不是。如此,他心裏懷揣著怎樣難以言明的滋味,那是可想而知的!
幽風徐徐穿堂,打散燭煙熏香嫋嫋迎麵。我斂斂眸子,見清歡正被滾滾心事壓抑的心智遲鈍、若許久了都不曾感知到我的過來。垂眸微忖,便屈指對著雕花兒纏枝的門扇輕輕叩了一叩。
清歡聞聲微驚,下意識抬首向這邊兒看過來,那雙有些混沌的龍目在瞧見我淩波立於微光中的一瞬時,明顯就是一亮。
我勾動唇角暖暖看他。
他甫有所反應,忙抬手整整衣領、把身子立起:“你怎麼來了。”不是問句,因為聲息有些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