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與我之間到底有著一段默契,雖這默契從不曾對彼此直言出來過、也不能直言出來,但內心卻清楚明白如明鏡。
卻又有些自欺欺人、有些模糊不定,這默契在心口氤氳滋生間漸漸便化作了一道綽約的薄紗,含沙射影的,有些時候反倒又不知自個對於那個人的猜測是對還是不對,終歸是很朦朧很撩撥的。
但因了這層默契,他這些年來到我苑裏的次數屈指可數。
韓皇後已經不在了,皇上他沉迷他的玄黃煉丹、我管顧打理後宮諸多事務,如此倒也算是魚水般互不侵犯的和睦。
漸漸又於朝堂中傳出皇貴妃如何如何精明練達、如何如何賢惠有道,諸如此類一幹說辭。在我聽來不屑之餘又生薄訕。
真可笑!前弘德一朝時,那寵及一時、風頭無二、後來還在最後關頭荒淫的惑了弘德帝將她立為皇後的元妃,那可是坐實落定了妖姬禍患的惡名;時今其實同人不同命的,倒又錚然一下惡名變作了美名!
看來這不管是惡名也好、美名也罷,橫豎都是由人那張口渾說黑白沒有道理的。如此,這般得來的惡名我並不費心執著,這般得來的美名我也決計不稀罕!
六月時的氣候正燥熱著,且這天氣又尤其多變,在小院子裏踱步走了幾圈,並著便有汗水一層層漣漣的下來。轉眼間,看著就又揚灑起一場急急的雨,我便隻好與簇錦折步往崇華天青苑裏走。
好在這場雨是並著太陽下來,微微幾絲、疏疏朗朗,倒是不叫人覺的太冷太難受,衣服被浸濕的範圍也還好。一路隻顧匆忙忙的往回趕,便忽略了才進了小院、順著踏入過道口時,那室內的氛圍有些異樣。
我抬眸瞧著兩邊兒欲言又止的宮娥,心下起了絲疑惑,卻也沒怎麼往心裏放去,隻且行著路、且就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身後傳來宮娥囁嚅的一句:“太子殿下來找皇貴妃娘娘您。”
原是兮兒來了……我心頭一柔,心道太子來見自個的娘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她也至於如此這麼副好像怎麼了似的模樣!但因想著兮兒我就忍不住的高興,便沒多管顧她。
雖然皇上在將念兮立為太子之後,便給念兮改名為擎宇,但我私下還是願意喚他一聲“兮兒”,這個習慣多年來怎麼都改不了。漸漸也就變成了他的小名。
我也顧不得去換身幹淨的衣服,隻把被浸濕的外披一退去、交給了簇錦之後,便徑自一掀簾子走進去。
卻在這當口甫地一下驚住……
熏著桃花並薄荷香氣的內裏小室,天光熠熠間瞧見了皇上居然也在!
難怪方才那宮娥幾次想同我說什麼話但又不敢,原來是想告訴我皇上來了這裏,但又迫於皇上在這兒而不知這話該怎麼說。
天光綽約,我倚著門棱靜靜看著裏邊兒的清歡跟擎宇。
兮兒時今已經年過十三,對於民間“十六成丁”之說也就差不了多少年了。當下已經是稚氣半脫未脫的模樣,眼見著就成了個半大小夥子,眉宇間那抹凜凜的英氣、那身精英帥氣,每每看在我的眼裏總讓我有種福至心靈的滿足感。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他都是我此生此世最大的成就,注定的。
清歡不動,依舊保持著頷首輕輕攬著兮兒肩膀、一副父子促膝的模樣,對於我的到來好像並未察覺。
但我知道他不會沒有察覺。這若許年一路走來,縱然與他獨處的次數少之又少實在寥寥,但這般以無聲為默契的交集卻也委實培養出了不少的心有靈犀。即便他此刻不曾做出半點兒別樣情態,但就這般靜靜然間周身散發出的那份氣場、那點滴的氣息,便能叫我瞧出他的心裏必定感知到了我就在這裏。
倒是兮兒正不知道跟他父皇在說些什麼,半點兒沒察覺到我這個母親的到來。
這麼一副父子情深、溶溶暖暖的感人場麵,被我瞧在眼裏便沒忍住這顆心柔和了一下。我委實不忍去打破這世上從來珍貴的天然感情、不忍因我的出現而將這幅美好畫卷變得染就半點兒違和,便低頭堪堪一笑,微把身子轉轉。
才要離開,忽聽清歡一聲含笑又似含著異樣的聲音陡然傳來:“一些事情,朕若不是佯裝不知、順勢陪你們玩兒下去,你們又如何能夠輕易便瞞得過朕?”聲音輕飄飄的像一股風兒一樣。
撩撥的我這心陡然一跳!隻覺自個是陷在了一個夢寐裏一樣!就此身子一僵、思緒暫且全無,堪堪的把頭一點點重又側過去。
見清歡正抬手搭上兮兒的麵頰,由麵頰至脖頸、再落到肩膀,一路輕輕的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