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話 君皇長眠去,秘密永遠成秘密(1 / 2)

一個朝代過去,便必然會有一個新的朝代以全新的姿態,繼續活躍在這一大片無量劫以前曾有無數朝代興起、顛覆的沃土上,淋漓盡致的演繹出許多不一樣的故事,淋漓盡致的展示著它自己的興起、之後顛覆。

永慶如是,弘德如是,興安一朝亦如是……甚至就在那久遠不可見的將來不定的某一日,整個西遼都如是。

興安二十年十一月,興安帝駕崩於乾元殿暖閣裏,時年四十一歲。病由甚是荒唐,是因丹藥中毒。

如是被一圈圈微小的皺紋斑駁著爬上麵頰、色衰心弛不再年輕的我,靜靜然落座在他龍榻邊沿,就著一層離合溶波的微冷冬陽,去看這個已然失去了太多光彩、太多昔時明媚俊朗的憔悴支離的男人,內心本該是波濤洶湧的,但卻一反常態平淡的根本就提不起絲毫的漣漪來。

在他二十歲、我二十有三的時候,我與他不知是前世未了的餘孽、還是來生再遇的鋪墊,一個猝不及防的巧合,我們邂逅在宮外喧囂軟媚、煙柳繁華的紅香閣裏。

那個時候的我還隻是傾煙身邊兒的一個執事宮女,牙尖嘴利、做事決絕,很有著那麼一股子孟浪執拗、渾不管顧個天地的楞勁兒!而他還隻是我記憶裏那個翩然出塵、儒雅如玉又不失一些小頑皮的卓絕樂師,是這紅塵俗世裏翩然不俯就的濁世佳公子。

他經曆過我最單純、美好的一段年華,而我卻穿透了他從頭到尾整個生命……到了後來的深宮再相遇,無論是一開始便處心積慮鋪陳下的許多陰謀,還是紅塵俗世流轉之間不斷變幻、始料未及的翻雲覆雨手,橫豎我們是又終歸再度相遇在這座最美麗也最威儀的西遼帝宮。

他看見了我的無奈、洞悉了我的悲傷,卻交換給我他的心事、亦利用了我的無知而一躍到弘德帝身邊施行他的大計。

忘不了他關乎“傷心的時候就吃辣椒來掩飾”的頗為滑稽、卻也叫我一時受用的道理,忘不了他在我難過時告訴我“倒立可以不讓眼淚流出來”、並且親自做給我看還要主動幫我揪住裙角的詼諧戲謔,忘不了他因吃我與霍國舅的醋而設計我們二人的那股子愛的飲鴆,忘不了在皇後麵前他告誡我不要做傻事不要管顧他時那一身是血、容貌不辨、卻是關鍵時刻方顯真情本色的那一份歇斯底裏,忘不了他與梓涵決鬥前那同我隔著屏風的一道相擁,忘不了在我洞悉他全部縝密計劃之後與我一朝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抵死纏綿……亦忘不了在這當今興安一朝,我以全新的身份、看似換了全新的麵貌重進帝宮伴在他身邊時,這須臾二十載有餘的,他對我俱無遺處的悉心照顧。

太多的忘不了,平素不去梳理時尚且不覺的。但當眼下時今這般的樁樁件件皆在腦海裏繚亂蒸騰就要炸開了鍋時,才猛地一下遲鈍的後知後覺,原來我們之間,居然已經有了這樣多或觸動肺腑、或由小見大的銘心刻骨!

“紅妝姑娘……”

頗為微弱的一聲喚,細細輕輕如蚊蠅低語一樣忽地在我耳畔繆繆的繚繞。

惶然間有悲意疊聲,我甫然回神,這一聲“紅妝姑娘”仿佛一下子便重又把我帶回到了當時與他初相見,佳人猶未嫁、公子自明澈的那年那月,那浮生覓得的半日美好清閑。他那微微一愣、斂笑抱拳對著我輕輕道的一句:“在下清歡,紅香閣的樂師。”

清晰記得那一時有風盈袖、有花香縈繞鼻息,便見他長身如玉、淡唇素手、長發合風散漫。那情那景登時便化成了一幅大手筆的潑墨畫,順著我的眼簾,一倏悠,就漫溯到了心坎兒裏……

然而這一眼過去,目之所及處的景深卻是這樣死死沉沉、隻叫心魂壓迫的一大片灼目耀眼的金光,這般厚重沉冗的帝王威儀、這浮生已然如斯的潦草,再也容不得困在其間的我們做些過多的綺思美好。

我沒有開口,一顆心漸漸往下沉。

清歡笑起來,這笑聲是嘶啞喑滅的,隻能看到他失了氣澤的唇角微微起了一個勾動的勢頭,而那聲息並著笑意卻都是一樣的幾不可聞了:“二十年……”他徐徐念叨。

我微有不解,探身傾耳去聽。

終聽清他徐徐笑歎:“你跟在我身邊兒二十載,終究還是比不得他陪伴在你身邊那須臾的四年……”臨了聲息拖了個冗長,是無奈,也是滄滄的釋然。

我如是不語,雖這麵目平和如素、平和淡泊到不正常的地步,但我心中的浪濤洶湧、起伏如狂卻隻有我自己一個人明白。

四載也好,四年也好,隻要那個人他是你命中那個遇對的人,那麼無論與他在一起的時間是若許的長亦或者是須臾的短,那個人他都是無可取代的。不會因為與他相處的時間遠不如日後與旁人相處的長,便將他淡化,便愛上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