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漓的墳塚立於她與莫言相遇的鄉村裏,因她是凡人,天宮中曆來未有為凡人立碑之說。莫言索性從天宮搬出,一人來到村落陪伴鳳漓。墳塚上是莫言親手刻下的小篆:愛妻鳳漓之墓。旁邊還刻有一行小詩:
黃泉碧落終相見,生死茫茫勿相欠。
莫言素來愛酒,鳳漓離開更變本加厲,酒葫蘆從此再不離身。村中孩童見他蓬頭垢麵,一人坐在墳塚處,撫摸著墓碑,偶爾還見到他一個人對著墓碑說話,孩童看到他都避之不及,久而久之,村中人人都知,鳳漓家有一位怪人。
東訣曾來看望他,他卻酒醉得連多年好友都不認得,時而傻笑,時而哭泣,身體漸漸也頹敗起來。東訣曾用玉榭島仙草調製出藥酒,贈與莫言,這才讓抱住他的身體不至於過度飲酒而生出頑疾。
偶爾碰到莫言清醒之時,也曾勸過讓他回天宮,莫言卻道:“東訣,你有喜歡過誰嗎?”
東訣搖搖頭,雖說單憑他的歲數在天宮之中已經讓眾仙尊他一聲長輩,然則卻從未動過情,天皇見他誌不在此,也不似莫言般胡鬧,便也由著他去了。
莫言走近鳳漓的墳塚,將一束玉蘭花放在墓前,俯身用衣袖擦了擦墓碑,“若有一日,你喜歡一個人,你便可為了她,變得不再是以前的自己,因為害怕不完美便會失去。遇到鳳漓前,我放蕩不羈,我隨遇而安,我總以為那是我無窮無盡的生命中最應該的狀態。但是當我遇到後,我才發現,無數的顛沛流離,隻是因為那顆心沒有找到一個歸宿罷了。”
莫言眼中含淚,遠處飛來一隻蝴蝶,停留在墳塚之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更添了幾分傷感。
每月初一東訣都會到村子裏陪伴莫言,大多時候他隻是靜坐在門口的大樹下,看莫言對著墓碑喃喃自語,背影落寞。這個時候東訣總會想起一句話: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東訣知道,如此下去,鳳漓回不來,莫言也再無振作之時。
掌心中捏著的忘憂草已經有些枯萎,他看著莫言日漸消瘦的身影,狠了狠心,將仙草放於莫言的酒葫蘆中。酒香飄,笛聲起,莫言拿著酒葫蘆對著瓶嘴猛灌了一口酒,笛聲有些許的停頓,隨即又轉為婉轉的音調。
眾仙再見到莫言之時,他已經褪去平日裏鬆鬆垮垮的長袍,一頭黑發在頭頂紮了個髻,不再鬆鬆綁於腦後,素日裏隨身攜帶的酒葫蘆再沒看見。小仙們雖不言語,卻到底知道莫言定是放下了情根,重返天宮。
身邊仙子宮娥不斷,莫言也不似之前那般淡漠,時不時還樂於請上幾位仙子和眾仙友,在修世園擺上幾桌酒席,日子倒也過得自在。他不提那段過往,人們也當沒發生過一般。偶爾有些好事的小仙在背後議論,當年便已猜到凡間女子定是上神過膩了天宮生活的一劑調味料,如今傷心也傷心過了,還總得回歸天宮,繼續修行。
當時正逢南海鮫人族公子的生辰,東訣便帶著莫言前去熱鬧。月白尚且年幼,前來相迎的鮫人族王後又懷有身孕,青堯見兩位上神前來為小兒慶生,覺得在眾仙家麵前長了麵子,高興之餘便多喝了幾杯,觥籌交錯之間,有人提起南海鎮海之寶舍玉璃。
青堯一高興便叫著眾人前往宮殿,將舍玉璃在眾人麵前賣弄了一把。還故弄玄虛地說道此寶物,可使人起死回生。當時東訣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眾人攙扶著青堯往酒桌走去,莫言跟隨其後,回頭望了眼發出五彩光芒的舍玉璃,眼裏有讀不出的感情。
水門空中懸掛的琉璃沙漏已經漏了一半的沙粒,事情發展到這裏,便不能再往下。東訣抽身出來,身邊的場景全部定格。東訣回想起那段記憶,酒席散後,莫言從懷中掏出酒葫蘆,默念咒語,葫蘆越變越大,他一聲令下,葫蘆飛至南海上空,開始將奔騰的海水吸入瓶內。
莫言深知,若水中硬搶舍玉璃,定不是常年生活在海底的鮫人族的對手,便想著用法寶將海水吸幹,逼迫鮫人族交出舍玉璃。海水被吸附進葫蘆,南海海平麵不斷降低,不少靠岸邊的鮫人已經擱淺,裸露在外的海底,隨著太陽的照射,裂出難看的龜紋,修為低的鮫人大多死亡,身體被毒辣的陽光烤幹。
南海浩劫,震怒天宮,天皇下令鏟除莫言,接旨行刑的是他的好友東訣。誅仙台上,莫言閉目坐於台中央,聽背後有腳步聲靠近,知是東訣來了,也不睜眼,隻淡淡說:“若是好友,便不要多問,該怎麼處罰,我自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