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思方丈(1 / 2)

四月芳菲,今年的雨水終究是多了些,屋簷下雨滴如斷線的珠子般散落一地,林府院內將將才開好的一樹桃花竟被打落一地。秋水端著碗蓮子羹,站在長廊下輕輕搖了搖頭,到底是糟蹋了這一樹好花了。

這般天氣,也著實讓人覺得不利索,古人愛雨大抵是因心境平和,無奈此時林府上下皆是一片憂心忡忡,誰又有心思看這春雨淅淅瀝瀝?

月靈將林夫人房中的窗戶關了,怕是她這般心境瞧見霏霏春雨,倒更徒添傷悲。秋水端著蓮子羹入了房門,將林夫人扶起,老夫人此時已是臥床了數日之久,身子乏得很。月靈忙拿了棉花錦緞靠枕墊在夫人身後,這才讓她勉勉強強坐了起來。

秋水將蓮子羹一勺一勺吹溫送至林夫人嘴邊,才吃了三口,林夫人便搖了搖頭,再不肯進食。秋水雖心中憂傷,也不敢在夫人麵前表露出來,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又惹得林夫人唉聲歎氣。

門外小廝急急跑了來,兩隻手在胸前作了作揖,“夫人,門外有貴客將臨。”

林夫人用右手撐了撐身子,“可知是誰?”

“就是先前來過府裏的一位夫人,我看轎頂甚是華麗,想來是貴客了,那夫人坐在轎中還未下來,隻讓一旁服侍的大人前來叫門,小的也不敢怠慢,這才急急趕了來通報。”

林夫人心中已然明了,算算日頭也正是麗華太後去惠安寺的日子,定是她從惠安寺回城順道過來瞧瞧了。林夫人對著小廝擺了擺手,“你且先去跟那大人說,老夫人這就收拾收拾前來,還請他們前去正廳坐著喝杯茶等等才是。”

小廝領命便又往府外跑去。秋水知是太後鳳駕來臨,便扶了林夫人到梳妝台前坐定,手中桃木梳將她一頭斑駁頭發理順,這些日子擔心林意寒,又擔心月明等人,倒真真讓這如瀑烏發染了點點銀白。

林府正廳中,麗華太後坐在雕花木椅上,雖手中端著杯茶卻全然心思不在上麵。待看到林夫人進來時,便忙起身迎了過去,卻看到往日舊友一臉病容,身子也比之前幾次見麵時單薄了些,心中也知這些日子她不好過。

摒去身邊眾人,麗華太後扶著林夫人坐定,“多日不見,你倒是憔悴了不少,怪哀家沒能早日來寬慰,將這消息告知你。”

見林夫人迷惑,麗華太後忙接著說:“悔思方丈讓哀家前來告知,這幾日,意寒和月明便可回府。你我與悔思方丈都是舊相識,想來也知他為人,定不會誆騙我們,你且放寬了心,在府中好生將養著,等孩子們回來。”

林夫人低頭忍住淚水,最後抬頭衝著太後點了點頭。同為人母,又怎的會不知道子女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麗華太後握了握林夫人的手,看了眼窗外霏霏細雨,縱天下人皆唾棄自己的孩兒,他仍是她身上掉下的骨肉,若非要付出代價,她寧可受苦的人是她。

清竹山惠安寺,悔思方丈將收藏在檀木盒中的茶葉取出,一旁的小和尚甚是驚訝,“師傅,你不是說這龍湖茶是茶中上品,素日裏也不見你喝幾回,今日怎麼想著拿出來了?”

悔思方丈拿檀木盒子的手頓了頓,笑著說:“這品茶講究一個‘合’字,若能與誌同道合之人同品,倒是難得的佳事,這龍湖再金貴,卻到底比不上一方知心老友啊!”

“知心老友,方丈可是說在下?”

悔思方丈轉身看著眼前的老友,胡須已經斑白,一身深藍色衣裳,倒正襯出他的仙風道骨。身旁的小和尚初見這老仙人,便被他周身的氣澤生生給驚住了,許久也未將眼神從這老神仙身上移開。

悔思方丈笑著拍了拍那小和尚的肩膀,“你且拿了這龍湖茶,再去那寺中頂大的玉蘭樹下挖出一壇昔日我珍藏的梅間雪水,沏了茶再送過來便是。”

小和尚自知自己失態,這出家之人講究的是四大皆空,如今他卻這番容易被一事吸引,倒是修為不夠了,好在師傅仁慈又有老友在前,沒多加責備,但也不敢在此停留太久,便忙拿了檀木盒子離開了。

“往日我瞧你在凡間普渡眾生,隻當你是過膩了這天宮的日子,想找個借口好在人間廝混,如今看你這周身氣澤,倒是我小人之心了。”那老友捋了捋胡須說道。

“許是你當這命格掌司久了,喜歡揣測人的命運,倒也無妨,然則你也隻是個寫寫命格的老頭子,氣運這等事情,終是自身修為罷了。”悔思方丈淡淡說道。

不多時,那逃走的小和尚便端著一副茶具就著一壺清茶過來了。命格掌司看他謹小慎微的模樣,便起身摸了摸他光光的小腦袋,“我看你也有些慧根,倒跟著我去天宮上當個小仙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