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東南邊的忘川亭,是南齊帝師司馬言最常待的地方。
她急急匆匆地奔去,看見那個白衣男子懶懶靠著亭柱而坐,麵前依舊是青石棋盤,手上捏的,正是她昨天煮的一壺梅子酒。
“看來你知道了。”對她的腳步聲已非常熟悉,所以他不用回頭便知來人是她,於是先開了口,語氣不緊不慢,不悲不喜。
陸昭然在他對麵坐下,她每次見他都是坐那的。她就端坐著,雙手放在腿上,緊緊地捏著衣角,牙齒在唇上幾乎咬出血。
“那麼緊張幹嘛,又不是我要娶你。”司馬言居然淡笑著,還不忘伸手在棋盤上落子。當然手上沒閑著嘴上也不能閑著,才說完他就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他咂咂嘴,“梅子酒果然還是公主殿下釀得最好,我的嘴都容不下其他的酒進來了。唉,可惜可惜,以後喝不到了。”
亭外小池裏,兩枝早荷微微綻開,那是她前年親手植下的。她說,看到它們就會想起她。
司馬言看了一眼已經臉色蒼白的陸昭然,語氣總算有了些正經,“你聽出來了吧?我還沒給你哥說,不過可以先跟你明白地講,我是主張和談的。”
他的聲音很柔,在她耳中卻如驚雷炸響。
“你是說,要我嫁去西燕?”她緩緩地,終於把哽在喉頭的話問了出來。
明明是暑夏,為何心中卻是透涼。
靖國公主愛慕帝師司馬言,這在南齊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在外人看來,他們之間已經隻差一個陸箴的指婚了,所以剛才在朝堂上就有人猜測,西燕此舉會不會是向這位南齊第一謀士示威。但司馬言當時並不在朝上,他們也無幸目睹司馬言的反應。
也不知如果讓他們見到陸昭然和司馬言這一幕,他們心裏會作何感想。
司馬言雖然是帝師,但也就比陸箴大了兩歲,比陸昭然大五歲。是蘇河州司馬家的五公子,十二歲的時候便以才智過人而聞名南齊,十四歲時被召入宮,給剛繼位的少帝當老師。
他官位不大,分量卻不小。其實陸箴能撐起南齊,很大成分都是因為司馬言在。因此甚至有人暗地裏他稱他為“影君”,就是影子皇帝,但陸箴聽說了也不以為意。他與司馬言既是師生,也是君臣,更是兄弟。
為了方便,陸箴還把禦花園旁邊的韶華殿拿給他住。所以自少女時,除了陸箴,陸昭然見得最多的男子就是司馬言。再者說來,這樣一個才智出眾又儀度翩翩白衣雅士,又有幾人不喜歡呢?
而如今,他卻要主張將自己遠嫁到西燕去。而且陸昭然很清楚,他的想法對陸箴的來說,影響是決定性的。
因而,陸昭然此時的心裏滋味如何,確實不能以言語道出。
大概是不忍麵對,司馬言側過頭不再看她,也沒有答話,隻喃喃道:“酒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