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過夜(2 / 2)

果然蕭定山猛地閉了眼,一掌覆在了眼上,擋住了破廟內漸漸暗去的天光,也擋住了記憶中親如兄弟的同袍倒地時的血光。

不一會兒,一具溫暖的身子輕輕靠過來,兄弟般地緊摟了他的肩,一隻小手輕柔地拍著他的後背,念華溫聲安慰道:“蕭定山,過去的都過去了。有些時候,我們注定無能為力,任憑誰都一樣。”

蕭定山一愣。除了悲痛戰死的同袍,他心裏最是接受不了自己在關鍵時刻的無能為力,但念華篤定的聲音告訴他,要接受自己的無能為力,隻要他盡心盡力了。

他有些韁硬的身體,在念華輕柔地安撫下,慢慢緩和了下來,在母性溫暖的懷抱中,那顆層疊包裹的心,象是被拉開了一個口子,漸漸透進些暖意來。

蕭定山也張開雙臂抱住了念華,兄弟一般地擁著。念華還是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後背,輕輕喃語:“過去了,都過去了。”安慰著蕭定山,也說給自己聽。

破廟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透過沒有遮擋的窗戶,天地在水霧中一片蒼茫。兩人靜靜相擁,各自在對方身上吸取著溫暖靜好。

屋簷下水花飛濺,冷雨濺到了擋在門口的馬兒身上,馬兒搖頭晃腦地揚蹄,噴出一個大大的響鼻。

門口的響動打破了兩人間的寧靜。蕭定山最先醒轉過來,他手慌腳亂地放開念華:“周姑娘……”。蕭定山心裏很有些懊悔,平日冷靜克製的自己,怎麼能在破廟無人處唐突了周姑娘。

念華起初也有幾分尷尬。在那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自己怎麼就把幾百年後的作風帶過來了呢?果然是陰暗的下雨天誘得人失了理智。

念華看著平日裏淡定穩重的蕭定山,此刻正手足無措,象個闖了禍的孩子,忽然輕快地笑了起來。她伸手把一縷亂發別在了耳後。“綿綿陰雨天,就是招人傷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此事輕輕帶過不提。

外麵的雨勢小了,但是老天爺象要印證念華的話一般,直讓小雨綿綿,到天黑也沒停止。

蕭定山已從破洞處看了幾趟了,正會兒正轉過身,皺了眉道:“看來今天這雨是不會停了。”破廟裏冷冰冰,黑漆漆的,想找個東西引火取暖都不行。蕭定山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他在從軍時,常在野外露宿,倒不覺得什麼,隻是風寒初愈的周姑娘,嬌嬌柔柔的一個小女子,如何受得住?

念華卻沒當回事兒,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有床禦寒的被褥,還有個可靠的人陪伴,臨時一晚,將就一下就過了。憑著有光亮時的記憶,摸著黑將被褥翻折了一半過來,稍作整理後,念華就半躺在折過來了一半的褥子上,將另一半當作被子蓋在腿上,手裏摸索著將蕭定山的衣服脫下來,喚他過來還給他。

“我看這雨怕是要下一夜。天黑了走不了,咱們就在這裏湊合一宿吧。”她抖抖手中的衣服:“夜裏天寒,我有被子套子,你快把外襖拿去穿上。”

蕭定山目力極好,適應了黑暗後,他看見念華鑽進了自己做的被子套子裏,微微一笑,伸手接過外襖徑自穿上。

念華打個哈欠,把手腳往被子套子裏縮了縮,手觸到了自己裝衣服的包袱,她高興地叫了起來:“我們竟都糊塗了!我包袱裏有衣服啊。”她複又坐起來,一邊摸黑解包袱,一邊衝蕭定山說:“我拿件衣服給你披著。”

蕭定山忙道:“不用”。他沒少在野外露宿過,再冷,抗一抗也就過去了,就是凍著,也不能披著女子的衣服。

念華一想,便了然了,也不多勸,隻拿包袱枕在頭下,打個哈欠道:“既然這樣,我便睡了,蕭定山,辛苦你坐著休息。”她把腿腳往裏收收,在褥子邊角處空出一塊地方,人坐在那些,正好能靠在身後的柱子上。

蕭定山也不矯情,點頭盤腿坐下。念華縮著腿,果然是乖巧地躺著不再說話,不一會就響起均勻地呼吸聲。蕭定山聽著她輕輕的小呼嚕,隻覺心安。

夜深時,念華在睡夢中冷得將雙腳一陣亂伸,蜷起又放下。蕭定山知是被褥窄短,猶豫片刻,輕輕將她的雙腳捉住,放在自己膝上,再掀起外襖蓋在她的腳上。

感覺到了一個溫暖的地方,念華在夢中都立刻往暖和的地方鑽,腳丫子死命往他肚子上貼。蕭定山哭笑不得,由著她去,隻是將外襖解開,仔細地將那小腳丫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