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醉知其言沒什麼道理,然言語這東西,向來隻要聽的人相信即可,再沒有道理都不妨事,她口中疑問:“當真?”卻不等他回話,手中已將他捧上來的酒罐奪了過來。
林漣漪凝望她歡喜地喝酒,眼中忽地一酸,便要落下眼淚,抬頭仰望,雪花零落,寒風凝止,日色也不複來時明媚。
幕沉沉,淺淺的青灰色如吟暮口中的遊絲,飄蕩在地之間,若是再晚些,便能見到真正的青灰色穹了。
若是,再,再晚些,便能見到他了。
她轉過頭,望向千羽林臨霄峰的方向。
酒攤前,今夜一路上,枯草衰傷,即將經受冰雪考驗的樹木低著仿佛陣亡的憂傷,靜靜地埋在寒冷的空氣裏,將夏日裏熾熱的蟬鳴鳥歌遺忘。
遺忘過去的喜樂,是為不要再傷懷,還是擁有更加熱烈的夏日?
林漣漪怔然。
迷離的白點,像舊夢零落,自上而下,不曾間斷,且越發地大了起來,將她浸泡,使她知醉。
如每一個蛇妖族的後裔一般,誰都愛著空最冰冷的饋贈,宛如他們冰冷而熾熱的靈魂。
“什麼這麼好看?”知醉打斷她的神遊,忽地一把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有些無理地嚷道,“陪我喝酒!”
林漣漪一驚,轉過頭去,忙委婉地掰開她的手,道:“我酒量不好。”
知醉喝酒也就算了,怎麼還帶著她一起喝?過一會兒兩個醉鬼進了千羽林,恐怕連被重視警惕的資格都沒有,便要被一群弟子當成迷路的世俗之人趕出來。
知醉半信半疑,繼而秀眉一挑,竟露出個全然不信的表情,幹脆利落地承諾道:“好,你若跟我喝酒,你家情郎若不願意和你私奔,我綁也要把你家情郎綁出來!”
攤主聞言一驚,不可思議的目光立即轉到林漣漪麵容之上,似是不敢相信這姑娘有和人私奔的勇氣。
林漣漪還未從方才的神遊中回過神來,聽得她大膽一言,頓時頭腦如浸了冷泉一般清醒,羞得兩頰雲霞色,豔若牡丹紅。
酒攤中另一位客人本就時不時往這邊兩位姑娘處偷窺,如今看夠了兩位姑娘,本要離去,又聽得此處似有什麼驚奇聞,一個“私奔”將他站起一半的身子猛地按回了長凳。
“你若不跟我喝酒,我便不帶你去找你家情郎,出了這個酒攤,就打道回府!”
林漣漪氣得咬牙切齒,當即便盯著滿麵羞紅,鬆開緊攥的拳頭,將知醉麵前才開的酒罐抓了過來。
一股濃鬱得嗆饒酒香撲鼻而來,這分明是烈酒啊,知醉怎麼喝得下去?她心中油然一絲後悔,然這一絲後悔隨即便被強烈數倍的不甘打得沒了影。
傾倒酒罐,張口酒灌。辛辣還是甘甜,嗆得喉口痛苦掙紮。一口下去,醉意朦朧,不上臉卻下了肚,仿佛冬日裏燒得正紅的碳火含在胃裏,一下燙得渾身一抖。
林漣漪忍不住傾下酒麵,向上飲了一口寒風凜冽,口唇似有發幹,然冰冷空氣不肯進胃,燒灼之感扔在胃裏翻湧。
硬著頭皮,她隻得再抬起酒罐,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