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事(1 / 1)

狐族曆法的七月十五,距狐王雲燕登基已經整整八年。這八年來,他每日都為朝事操心操肺,卻總是不得要領。究其原因,怪隻怪,那輔佐真命天子的鬼姬傳人不在身側。換而言之,他雲燕本就不是狐族的真命天子。他的王位,是靠逼宮得來的。所以當北黎派來最勇猛善戰的嚴家軍前來討伐時,他也隻能狼狽不堪地縮在龍椅之後,等待著國破家亡。

他不知道,宮城外,有漫天紅雲漸漸壓來。

十萬嚴家軍的矚目之下,一個白衣勝雪、腰佩月牙形玉佩的女子以一種極其危險的姿勢立於宮牆之上。獵獵風中,她盈盈而立,輕的就像一支白羽,臉上綻放著最為燦爛的笑容,卻是用著最淩厲的語氣,說著最狠絕的話——

“狐族世代有神諭庇佑,若爾等執意要逆天而行,勢必要遭受紅蓮烈火之刑。”

相傳初代的狐族之王信奉神族,下令在星璀林中修建通天祭塔,將靈力資質最好的少女送入塔中修煉,直至得到神族認可,得到世代通曉神意的能力。那少女便被狐族人稱作初代女祭,又被三國中人稱作巫女。

而這白羽一般的女子,正是巫女一族的傳人,雪鳶。然而,身著威武不凡的銀白戰甲的嚴家軍少帥嚴宸卻不為所動。

那是一個麵容俊朗的少年,最值得一提,除了他那雙堪比黑曜石的眼眸,便是那柄通體純黑的的佩劍。往大了說,七曜大陸上無人不知,排在武器榜首的紫宸長劍一出,絕無敗績;往小了說,一路上率兵前去阻攔嚴家軍的將領,無一不是被斬於這柄劍下的。

紫宸劍的主人氣宇軒昂地指著宮牆,朗聲笑道:“狐族已經沒人了麼?竟要你一介女流來應戰!”

雪鳶素手撚起蘭花指,指尖隱約可見一團朱紅色的小小光點,冷眼望著嚴陣以待的十萬嚴家軍,嗤笑道:“對付爾等逆天之輩,我一個女子足矣!”

隨著剛落的話音,她白蔥一般的手指微微一送,那團光點直朝嚴宸而去。

“雕蟲小技。”嚴宸毫不在意地勾勾唇,隨手奪過身邊副將的弓,又從箭筒之中取出一支箭,挺直了脊背,就在這馬背之上搭箭彎弓。“嗖”的一聲,離弦之箭飛快劃開空氣,將那團光點生生破作兩半。

嚴家軍的主帥嚴連也讚許地點了點頭。然而,很快,他的動作僵住了——那團被破開的光點竟沒有就此消散,反而變做兩團光點,一團往斜裏飛遠,另一團,竟已飛快撲至他的麵前!

“父帥!”嚴宸大驚,正要上前搭救,卻已來不及了。

那團光點飛快沒入嚴連胸前,消失不見。輕微的哢嚓聲響起,他下意識抬手一撈,低頭一看,心驀然涼了半截——他的手心之上,靜靜躺著一枚碎裂的玉觀音。這枚玉觀音隨他征戰已有三十年,是成親之日,他的夫人親自從廟裏求來的,如今替他擋了致命一擊。

玉碎,是否是不好的寓意?

嚴宸怒氣上湧,當即便拔了紫宸劍,劍尖指天,一陣高呼:“敵人敢傷我父帥!跟我衝啊!殺他個片甲不留!”

偌大的狐族宮城,隻有雪鳶一人立於宮牆,十指如蝶舞般交錯,釋放出數不勝數的光團。天邊的紅雲已經蔓延至頭頂,離原的戰場上染上了一層異樣的血紅。

嚴家軍在雪鳶的攻擊中一個個倒下,還未撞開宮門,竟已被區區一個女子折損了一成。眼看著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紛紛戰死,嚴宸震憤不已。自踏入離原以來,他何曾遭受過這樣強烈的抵抗?他純黑的眼瞳中都燃著熊熊怒火,回手將紫宸劍入鞘,對身邊的小兵道:“給我弓箭!”

拿到弓箭之後,他就在這飛馳的駿馬之上,一連三箭齊發,其中一支正中雪鳶心口!

雪白的長裙頃刻間被鮮血染紅,雪鳶悶哼一聲,終於停止了攻擊。手指間卻未停止交錯,她就像瘋了一般,就著她自己的心頭熱血,在虛空之中繪出了一個血色的五芒星。那五芒星迅速縮小,凝為她掌心的一滴紅淚。

“雪鳶女祭!”遲遲趕來的少女一身華服,見雪鳶這副搖搖欲墜的模樣,急忙衝了過去。

“穆潯,狐族將亡……我的心頭血,已結成血印……若有朝一日,你得見三太子,定要將血印交予他……”

“女祭!”

血色的天空之下,那襲白羽翩然墜落。

與此同時,紅雲墜落,化為一團團碩大的火球,毫不留情地砸在宮城之中。衝天的紅霧如一朵朵綻放的蓮花,所有被紅蓮籠罩之人都逃不過被焚燒的命運。

掙紮……呼喊……直至一切都化作灰燼。忽然有人如同神祇般降臨,從必死的絕境中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少年。少年手中尚攥著那柄武器榜首的長劍,隻不過,斷劍再難重鑄。

喧囂的戰場,在這場焚天滅地的大火之後,安靜得再無半點動靜。

神之手翻一翻時間的書冊,十年,轉瞬即逝。